陆宗达、王宁先生：“刘”字的本义与避讳

“刘（劉）”是中国的一个大姓。从中国的汗青考查，刘作姓氏最初有两支：一支是姬姓之后。《左传·桓公十一年》：“王取邬刘蔿邘之田于郑。”邬刘是周成王时王季子的封邑，是以是姬姓之刘氏。另一支是祁姓之后，《左传·昭公二十九年》：“陶唐氏既衰，厥后有刘累。”陶唐氏即唐尧，姓祁，刘累即祁姓之刘氏。汉代的帝王姓刘，《史记索隐》和《唐书》都认为是晋国士会的子孙今后到秦国去的。士会是夏代孔甲臣刘累的子女，所以，汉的刘姓应属陶唐氏祁姓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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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刘”的字形，《汉书·王莽传》有“刘之为字卯金刀也”之说，可见它的繁体字形“劉”早就有了。《说文解字》有“瀏”、“䉧”二篆，均从“刘”得声，但遍查《说文》全书却没有“刘”篆。想要弄清这个问题，需从“刘”的字义说起。

《注音版说文解字》，中华书局出书

《尔雅·释诂》、《方言》都训“刘”为“杀”，这是有先秦文献为凭据的：

这个意义在《左传》里仍然应用。《成公十三年》“虔刘我边陲”，“刘”与“虔”连用，都当“杀”讲。

“刘”的同源字多半都有殛毙之义。如，“刘”与“戮”双声，同在“萧”韵，二字同源，“戮”也训“杀”。“狸”与“刘”双声，“萧”与“咍”韵近，两字也同源。狸是一种善杀之兽。《周礼·射人》：“则以狸步张三侯。”注说：“狸，善博者也。”所以“狸”引申也有“杀”义。《论语谶》：“徐衍负石，伐子自狸。”宋均注：“狸犹杀也。”依《左传》“刘累”为陶唐氏之后，而《国语》说：“丹朱狸姓。”可见“狸”训“杀也”，就是“刘”。从“刘”的同源系统，又提高一证实“杀”是“刘”的根基词义。

“刘”是汉朝帝王之姓，恰是当朝的避忌，而“刘”的词义是“杀”，是个凶义，许慎未便直言，便把它的正篆改成“镏”字。《说文·十四上·金部》：“镏，杀也。”徐锴说：“疑此即‘刘’字也。从金从卯，刀字愚昧，传写误作田。”这个说法前一半是对的，后一半茫无头绪，“刀”误为“田”的或者很小，又无先例，许慎改“刀”为“田”，正可将“刘”篆从“刀”而有“杀”义这一点隐去，是因为避忌。汉以前文献没有效“镏”字的，这是许慎暂时自造的字。

汉高祖刘邦像

汉代讳“刘”，不只示意在字形上，并且反映在声音上。汉代读“刘”不为“萧”韵而为“侯”韵，《汉书·娄敬传》说：“娄者，刘也。”汉时有“貙刘”之祭，而写作“貙膢”，或作“貙䄛”，《说文》说：“楚俗以二月祭饮食也。……一曰，祈谷食新曰离膢。”这种祭奠也是因杀牲而得名的。“膢”即“刘”，也训“杀”。可见汉代“刘”读“侯”韵作“娄”。

避忌影响训诂，此为一例。

（本文选自《古汉语词义答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