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许人间第一流」的那个人，后来怎样了？ | 短史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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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几天，北京大学激发了一波存眷。

先是北大的官方公家号引用了两句诗——“须知少时凌云志，曾许人世第一流”，为列入高考的学子们加油鼓气。然后有人依据百度百科，说该诗的下半句是“哪晓岁月蹉跎过，依旧名利两无收”，冷笑北大赠给高考学子的诗句，底色实是没精打采。

再然后，则是根本治理之说，指出“哪晓岁月蹉跎过，依旧名利两无收”这两句，无从查证起原，或是今人戏补。北大官号所引诗句的真正出处，是清代人吴庆坻的《题三十小像》。吴用这个问题，在1878年写了好多首诗，个中一首是如许的：

食肉何曾尽虎头，卅年书剑海天秋。

文章幸未逢黄祖，襆被今犹窘马周。

自是汝才难用世，岂真吾相欠妥侯？

须知少日拏云志，曾许人世第一流。

当然，这并不料味着北大官号的赠诗是稳健的。写这首诗的前一年，吴庆坻进士落选，此刻正在复读之中。所以，诗的大旨并非昂扬向上，而是带有显着的沮丧之气。其大意是：我如许的人，本该封侯拜相（当侯），可惜世道太坏（难用世）。固然没被黄祖那种混蛋砍了脑袋（逢黄祖），但也没获得机会做出什么值得一说的成就（窘马周）。

若是用一种苛责的目光去看，也能够说，吴这首诗里呈现出的沮丧，只是一种锐意做作，亦即所谓的“为赋新词强说愁”。两年前，28岁的吴已经由乡试成为举人，跑在了绝大多数走科举之路的竞争者的前面。没能在次年成为进士，是很平常的事情，既不值得失望，更到不了反攻世道太坏湮没了本身这小我才的水平。究竟，那只是他第一次列入会试。

图：吴庆坻《悔余生诗集》

诗的事情大略如斯。这里首要说一说吴庆坻这小我。

1848年，吴庆坻生于浙江钱塘的一个官宦世家。曾祖父做过四川夔州知府，祖父做到云贵总督，父亲做过山西雁平兵备道。20岁前，吴随父亲任职地的转变，客居于四川、山西、陕西、河北等地。20岁后，他回到杭州，拜在了有名学者俞樾的门下。这种门第与肄业配景，是他怀揣“拏云志”、自许“第一流”的底气地点。

真正让吴庆坻感受“才难用世”，是他1886年考取进士之后，不得不在翰林院坐了11年的冷板凳。直到1897年，吴才获得机会外放为四川学政，也就是四川教育界的最高行政长官。此时，距离他写下那首反攻世道太坏让本身的才能无处施展的怨诗，已曩昔了20年。青年时代虚张声势的“强说愁”，在中年时代成了无可若何的实际。

据恽毓鼎讲，晚清的“翰林院编检”常年积压，人数多达二百余人，最惨者干了十九年还寻不到外放机会。比拟之下，吴庆坻只坐了11年冷板凳，情形算不上太坏。只是，去四川做“学政”，也不是什么令人恋慕的事情——在清代，各省学政由中央吩咐，可直接向中央奏事，本有充任中央耳目监视处所的权力。晚清处所督抚崛起后，学政夹在弱中央与强督抚之间，反成了一种被轻蔑的作对存在。在给石友汪康年的书信里，吴庆坻也说，学政这个官职“孤悬客寄”，孤孑立单跑去别人的地皮，想要有所作为实在是太难了，“生平毫不慕此官”，我这辈子从没期盼过这个地位。

但无论若何，去四川主管教育，于吴庆坻而言仍是一个实现“凌云志”的可贵机会。

此时，已是戊戌维新启动的前夜。甲午战争的惨败，惊醒了很多专一书斋的常识分子。好比原本坚信“中国圣人之道”万弗成变的谭嗣同，在听闻了清军惨败的新闻后，“创巨痛深”“绕室彷徨”，自此再不谈传统政治理念的优胜性，转而完全谨记于近代文明。

吴庆坻也是这诸多的被惊醒者之一。当然，他的醒悟不如谭嗣同彻底。一方面，吴很清楚，清廷必需改造，并且这改造必需要西学为焦点内容；另一方面，吴对传统经术非常依恋，从文化感情上，他不肯认可本身修了几十年的学问，是大变局时代里的累赘。总体而言，吴是一个半新不旧之人。

这种半新不旧，在戊戌年前后首要施展为新。

吴庆坻颇有胆识，也颇有执行力。他到了四川后，致力于变传统学校为现代私塾，用官费为私塾采购讲天文、算学、地舆、化学的西学图书，介绍私塾订阅鼓吹改造的《时务报》。戊戌维新启动后，朝廷下旨科举不再从四书里出题考陈腔滥调文，“一律改试策论”，要考生对实际问题揭橥定见。吴获得新闻后很兴奋，下发了文件，要全省各县都动作起来响应。

维新被慈禧血腥完结之后，吴也没有对川省的教育改造踩刹车。其时，朝廷下旨命各省不要再创设新式私塾，且强调“四书文”和“试帖”这些陈腔滥调文章仍是科举测验的首要内容。吴却与川督奎俊等人合作，以“清算义学”为保护，持续鼓励创设新式私塾。

这种与朝廷暗唱反调的改造，很天然地会引起一些“官本位”者的不满（担心本身受连累）。有些川省处所官员指摘说，吴庆坻承认介绍的蒙学书目，以史学、天文、地舆、算学居多，不适合拿来给学生“正心术”，会带偏学生的价格观。这些官员承认的蒙学书籍，是《门生规》《名物蒙求》《性理字训》之流。

其实，吴庆坻也是一个高度正视给学生“正心术”的人。在这位半新不旧的川省最高教育长官心中，陈腔滥调之学最垃圾，西学需要首倡，考究“义理心性”的经学则最紧要。这种根深蒂固的排序，让戊戌年前后的吴看起来像一个改造者，也让清末最后十年的吴看起来像是一个顽固派。

1907年，湖南筹备优级师范私塾，很多人建议课程里不设“经学”，究竟引起本省经学权势皮锡瑞的惊恐。皮跑去向吴庆坻乞助。吴此时的职务是湖南提学使，掌管湘省教育。皮对吴说了一通大事理，首要是讲学校不开“经学课”若何若何欠好。吴全然认同皮的定见，并请皮出手，代本身来拟写文件稿，以改正这股歪风。稍后，吴采用了皮锡瑞所拟文件并将之下发。皮据说后非常愉快，去信大赞了一番吴若何若何“推尊旧学”。

这种对“经学”的对峙，让湘省念书人对吴庆坻的观感非常欠好。时人称：

但吴的自我定位，却仍是一个改造派。1906年，清廷组织各省教育长官赴日考查，吴庆坻也在个中。他在..见到了中国的赴日留学生，是若何被那些仅以营利为目的的生意人办的野鸡学校所祸害，也见到正经的..学校教育是若何远远地超越了清廷。在给家人的书信里，他说：..的教育普及水平很高，这就不消说了，他们办教育的人，个个“有学问、有道德、有才能”，如许的人才在中国基本就找不到。他们的女子教育、儿童教育，都很有秩序。校内几百名儿童，全都天机活跃，身体强实。教室上下秩序井然，没有斗争。最后，他要求收信者将这封信拿给所有的家庭成员阅读，要他们抚心自问：

我们家的后代做获得这些吗？我们家的女眷做获得这些吗？谜底当然是做不到。吴庆坻的家信中已自问自答，得出结论：

这位被..学校教育刺激到愧汗怍人的湘省最高教育长官，回国后持续推进教育改造，好比为“湘省实业私塾”驱驰筹款订购机械设备、寻找工场作为实习之地。但时代已经变了。此时的湖南学子，已非戊戌年的四川学子。戊戌年，川省学子据说新教育长官的主张是废陈腔滥调重经学，无不兴高采烈；此时的湘省学子，听到“经学课”三个字，回响已是掩鼻而走。

比拟学业，清末的湖南学子更关心学校自治与时局商议。1908年麻阳高档小学学生聚论国是被校方镇压，激发省内其他学校学生的集体声援。事情一路捅到吴庆坻处，吴的批语是：“学生干涉外事，殊有违定则”。该批语引起了湘省舆论的极大不满。

时代赶紧向新。曾经的改造者，虽自认还走在改造的路上，在他人眼里，却早已是一个弗成救药的顽固派。

1911年，清廷消亡，63岁的吴庆坻选择回到沪杭，过起了隐居的遗老生活。曾经怀揣的“拏云志”，曾经自许的“第一流”，全都成了浮云。那两句不知出处安在的伪诗——“哪晓岁月蹉跎过，依旧名利两无收”，倒成了他人生的真实写照。

参考资料

①李一翔、方敏，《晚清遗老吴庆坻的人生进程》。

②刘熠，《处所的维新：戊戌前后四川省的办学运作》，《社会科学研究》 2016年第3期。

③《王度传》，湖北人民出书社，1983年。

④吕顺长，《清末中日教育文化交流之研究》，商务印书馆，2012，第56-61页。

⑤吴仰湘，《通经致用一代师：皮锡瑞生平宁思惟研究》，岳麓书社，2002年。

⑥《湖南教育史第二卷（1840-1949）》，岳麓书社，2008年。

⑦《紧要新闻二·湘省实业私塾罢*课风潮》，申报1911年4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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