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长」王江：「理性」是方法而非姿态

文｜郝琪

 「进攻」姿态

王江没想到，连咖啡成了咖啡「三国杀」的一员。当年之所以创办连咖啡，不过是他坐在星巴克偶然萌生的想法。那时他大概没料到，短短4年，连咖啡已成为星巴克强有力的竞争者。

这个夏天，咖啡行业肉眼可见地热闹起来。7月，鲸准研究院公布了《2018咖啡行业研究报告》，数据显示，中国咖啡市场近10年复合增长率为15%，远超美国的2%和..的1%。这意味着，国人对咖啡的需求远未饱和，市场前景可观。

8月，星巴克与阿里巴巴合作，顺应时代做起了外卖；瑞幸咖啡打5折价格战，宣布做轻食；连咖啡「口袋咖啡馆」小程序刷屏，实现了普通人的开店梦想。

大战正酣。眼前的场景令人想起数年前在线出行行业的竞争。那是2011年前后，携程、去哪儿等PC端在线出行业巨头觉醒，朝移动端转化，有先发优势的航班管家却未有行动。等创始人王江反应过来时，市场格局已定，航班管家错过了迅速扩大体量的机会，驶入平缓轨道。

王江此后常对媒体回忆此事，形容当时的自己「蒙着头，躲在角落里，挨一顿打」，但语气一如既往地平稳、克制，不带情绪。

教训在前。他不再忘记保持「进攻」姿态。航班管家已实现全面盈利，并正在向1000亿GMV发起冲击。同时背靠小程序红利，王江还一举创造了一个「有别于星巴克模式的咖啡品牌」。5月17日，连咖啡冲破单天配送10万杯的最高峰值，3个月后又突破20万杯。

不过，和过去一样，王江不太关注竞争对手在做什么。原因之一是，太关注对手，难免想要模仿，「会觉得自己不用干别的了。」

再者，他自认为不是那种竞争意识强烈、勇争第一的人，即便媒体需要的往往是热血企业家的形象。「我不挺热血的吗？我一天不眠不休地工作，那不就是一种热血的表现吗？」他鲜少喊那些激励人心的口号，而是更愿意把创业者的热忱包裹在默默耕耘的外壳中。

王江不爱谈论风口，体系、生态、模式也是他尽量避免使用的词汇。他是一个极度依附理性存在的人，在他看来，世上一切都有方法可循，减肥可以，练大提琴可以，管理企业也可以。

注重逻辑是他性格稳妥的表现之一，更贴切的说法是底气足而不慌张。面临重大决策时，王江倾向于做「不差的决定」。

不差的决定

王江最近在读美国投资家查理·芒格的书。当中有篇文章，主题是「学习方法比学习本身重要」。王江念给女儿听，女儿听完对他说「He sounds like you」（他听起来很像你），王江很高兴。

喜欢查理·芒格，某种意义上是王江自我期待的投射。相比风光无限的领袖人物，他更希望自己成为理性且乐于分享的人。

王江从查理·芒格那儿得到的最新启发是逆向思维。前不久，连咖啡在深圳开会，制定未来半年的发展计划。一番热烈讨论后，王江上台，提醒下属，要成为一个牛逼的品牌，首先得设想如何成为一个糟糕的品牌，然后将糟糕品牌的特质一一剔除。比如，不关注用户体验、不关注效率、缺乏公司整体文化。

这是王江从查理·芒格那儿学到的思维方式。他后来意识到，自己其实很早就在用这样的方式处理问题了——他常跟人说起「做不差的决定」，意思和逆向思维类似，弄清什么是差的，把差的去掉。

一个个「不差」相连，结果往往出乎意料。

如今有人赞叹创办连咖啡是个唤醒巨头的大胆决定，毫不逊色于拼命烧钱、制造品牌的公司。王江笑笑，哪有那么多先见之明，一切仍旧是从星巴克开始的，只不过后来累积了数据，提前预见市场，这才开始发力。

这与许多企业家成功后重新包装甚至神化自己以往经历不同。王江参与创办的企业包括航班管家、连咖啡，衣食住行，占了两样，看上去似乎有大前景，意欲重构人们的日常生活与消费方式。

但在航班管家办公室里，王江说，他当然不是提前设计好蓝图再一一实现，一切都在变化中诞生，「人只要有变化，对事情的认知就会有变化，判断的依据和原则就会有变化，做的决定就会有变化。」他有一套逻辑严密的创业路径。

他不是一个野心外露、夸夸其谈的人，按照王江自己的总结，他的特质是追求公平、不急于求成。

成为连咖啡CMO前，张洪基是王江的助理及航班管家的市场部负责人。他的大量时间是与王江共同度过的。

据他观察，王江有独特的化解和承担事情的能力，方法之一是切割时间。「我们最痛苦的是一下想三件事，然后很焦虑、很痛苦。」王江不是。上午8点到12点，他集中精力处理一个问题。下午2点到6点，他与朋友、创业者们聊聊天，或者开一场务虚会，将焦虑暂放一边。晚上8点到12点，他集中精力解决下一个问题。

或许正因为事事都按轨道被切割、执行，常人很少感觉到王江情绪上的波动。但他也有失眠的时候，「昨晚没睡好，显然是因为焦虑所致」，他承认，焦虑来源于咖啡市场，竞争对手一有新举动，立即有人将消息转给他。

王江意识到，连咖啡不再单打独斗，必须与竞争对手争抢消费者与投资人。激烈竞争中混杂着显而易见的兴奋。「你本来一个人走，后来要飞奔起来了，逐渐形成了第一阵营。继续保持体力，那你就有机会赢。」王江说。

勤奋的人被奖励

如果要在王江理性、逻辑严密的人生中找到为数不多的「不可控」，大学生活或可算入其中。

「那个时候的清华，天都是灰的。」王江曾这样形容。在清华，他成绩平平，从未拿过奖学金，一度觉得自己是个笨蛋。甚至常去医院体检，希望医生诊断出他有毛病，命令他休学。

失落的王江找到的唯一出路是勤奋。

天道酬勤。不久前，王江与过去的同事聚会。有人说起王江在西门子的5年，优秀程度称得上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快20年了，直到现在，我们当年的老板还在说 『你就是当年我们西门子的骄傲』。」王江突然意识到，勤奋得到的结果远比自己想象的好。他获得了机会、奖赏和进步，还有同事们迟来的评价。

勤奋的人受到激励，创办了自己的第一家公司。2001年，王江创立岩浆数码，主攻手机游戏领域。笼罩在头顶上方的灰色天空因此被擦亮了一些。

在有关岩浆数码的报道中，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它的创办者如何实现财务自由、重获自信。不为人知的是，王江手下的团队一度分崩离析。起起伏伏间，王江意识到领导力的重要性，他想成为一个有领导力的人。

王江正是在这时迷上美剧《兄弟连》的，「连长」的称号也来源于此。那部有关男人的电视剧将场景置于战争中，男人们直面生死，无法预测未来。

他十分迷恋这种极致，被其中的精神力量吸引，「我会观察那里面的领导力怎么体现，勇气怎么体现，团队精神怎么体现，我就有意识地给自己设定这个人设，逐渐变成一个有领导力的人。能够带领大家成功，或者把公司卖掉。」

2005年，王江高价卖掉岩浆数码。2008年，他的第二个孩子出生，便去澳洲当奶爸，那时他已基本获得了财务自由。

这时的王江又觉得，自己应该成为一个有意思的人。他看国外的情景喜剧和脱口秀，在饭桌上反复练习，从一次次冷场中逐渐学会把握他人情绪。

后来，在与李黎军通了10个月越洋电话后，王江重返北京，创办航班管家。他预感到基于智能手机的移动互联网时代就要到来，是时候做一些事情了。

2009年，航班管家第一个适用于iPhone的应用诞生。3个月后，苹果公司与联通联合推广iPhone，得益于市面上并没有太多移动应用，航班管家成为重点主推应用。没有任何广告投入，2009年底，航班管家轻松收获100万..用户。

「他是一个特别有想象力的人，对新趋势特别敏感。」张洪基认为，那些年航班管家之所以能一举成名，是因为王江一早就抛弃了电脑，预判手机将成为人类的「器官」，认准了趋势。

2013年底，王江再次预言外送咖啡可能成为趋势。这成了连咖啡最初的起点，「甚至那个时候都觉得做得太早了。」张洪基记得，那时别说咖啡外送了，「外送」这事本身都尚未规模化。但这家基于外送起家的咖啡品牌却已经起步，这正是王江想象力的印证。

支点

咖啡市场的引爆在王江意料之外。这次，王江决定不再错过流量红利。他开始主动进攻。

在连咖啡，王江的责任是做最大的事和最小的事。大事包括制定面向未来的发展战略及关键节点的讨论。小事则涵盖了产品的每一个细节，比如文案设计、图片位置，又比如，下雨天时，用户能否迅速找到打赏外送小哥的入口；预测配送时间如何与实际配送时间更一致等等。

教训曾让他付出惨痛代价，也促使他日后一次次复盘。不过，复盘的结论从不指向竞争对手。直到现在，王江也不使用携程等其他出行应用，在他看来，那年航班管家失势，「不是因为没有关注携程，而是因为没有足够关注自己。」

等到做连咖啡，参照物仍是自己。「关注用户，不是关注竞争对手，这是你最重要的价值核心。」具体到连咖啡上，咖啡是非必需品，要让用户有需求，重要的不是告诉用户身体需要咖啡，而是让人觉得一切新鲜、好玩。

早在2014年，王江就提出「传情达意，无处不在」的品牌理念，现在看来，「传情达意」是社交，「无处不在」是新零售，他早早地预言了趋势。

这些年，理念又「进化」了不少。「无处不在」从「人在哪、咖啡在哪」变成「在合适的时间送上恰如其分的产品」，再升级为「主动靠近用户，触发消费场景」。「传情达意」则从送咖啡扩展为分享福袋，到熟人的口袋咖啡馆消费，再到基于美好生活方式的利益分享。

「传情达意，无处不在」或许不是个完美说法，却是个不差的方法。连咖啡一直基于这8个字向前迭代。

先是小程序。起初，它并未引发大的反响。那时连咖啡仍将重心扑在已知的事情上，但求稳定增量，差点错过一大波机会。

「我们总是习惯对事情有非常完整地了解时一击制胜，但真正好的方法不是这样的。至少在这个体系中，我们更喜欢以点破面，抓住一个支点来撬动，不断迭代、不断进步来了解全局。」张洪基说。

这个支点就是拼团，利用微信便于分享的特征。4月中旬，连咖啡小程序推出拼团活动，由于后台过于火爆，不得不在3小时后紧急下架。

这使连咖啡团队更加意识到小程序的价值。很快，口袋咖啡馆诞生，上线第一天，52万家线上咖啡馆开张。一周多后，100万家咖啡馆上线。

一个个不差的决定迅速推进，形成了一个不错的结果。

「他是一个看起来温柔，但内心很有力量感的人，做事也很有力量感。」张洪基说，不管面对什么样的竞争对手，王江都保持进攻姿态，从不保守，一直在做创新的、有风险的事。

人设

与如今咖啡市场的火爆形成对比的是在线出行行业的「冷却」。那是王江的另一片战场。不像咖啡市场似乎大局已定，看上去平稳，出行这件事还有好多问题没解决，「我们只解决了15%」。

他随口就能举出一堆例子来，「用户在机场改机票方便吗？坐在火车上很舒服吗？觉得吵吗？想吃啥吃啥吗？关于行李，关于check in，关于改机票时间，关于吃喝玩乐，各种东西都解决得很好吗？显然没有」。这些问题，王江常常琢磨。

许多问题当然可归咎于航空公司或铁路系统，但在王江看来，「如果你不给自己找借口，把它当作使命，每天提升一点出行体验，你就有机会把它干好。」

做好出行服务，王江肯定是有自信的。航班管家在C轮融资中获得了民航股权投资基金和民航合源投资中心的投资，跻身「国家队」。两支民航背景投资机构的进入，给航班管家带来不仅仅是资本支持，更重要的是战略资源。今年夏天，航班管家获得空管总局旗下天航信的航班数据首家代理权，在为C端用户服务的基础上，还获得了为B端服务的授权，为企业级用户提供合法合规的航班动态数据服务。

如今再回望王江参与创办的两家公司：第一家他是为创业而创，帮助自己实现了财务自由；第二家他抓住机遇，经过挫折，如今紧盯行业，随时准备再次出击。

过程很像王江曾用过的「爬山」比喻。每一两年爬到一个山顶，以为可以歇会儿了，突然发现远处有更高的山、更美的风景，于是接着爬。

这是王江理解的人生。为此，他为自己设定不同的目标。大学毕业至今22年，他从一个勤奋的人变为一个有领导力的人，再成为有意思的人。「我就是不断地给自己立人设，然后不断地实现。」

2016年，王江打算重新做回「聪明人」。当然，他眼中的聪明是可以通过反复训练习得的——他信赖方法和逻辑，理性至极，这符合他一贯的行事风格。

不过，「理性」是逻辑，是方法，而非姿态。事实上，如张洪基所言，王江充满想象力与力量感。

比如，当他做投资时。那些他参与投资的项目，多数符合两项条件——创始人是聪明人，所做之事未曾见过。没见过的事意味着没有先例可依，足够冒险。

又比如，他曾在知乎上说，歌曲《 Viva La Vida》里有他遇到的最漂亮的歌词——「我曾是这世界的王，海浪升起，只因我的旨意」，王江觉得歌词之所以好，在于它豪迈、志向高远、无视一切，足够热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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