盟友告急

[原创文章：www.ii77.com]

• 关注秦朔朋友圈，ID：qspyq2015

  [原创文章：www.ii77.com]

• 这是秦朔朋友圈的第2107篇原创首发文章

欧洲人发出警告：欧美同盟正渐行渐远。他们中一些悲观的观察者甚至开始想，特朗普的出现并非偶然，可能欧美同盟自身才是一个历史的偶然。

“地缘自杀”

7月11日到7月16日，特朗普对欧洲展开访问，事实证明，特朗普在制造话题和纷争上并没有给人太多意外。

北约峰会头一天，他就攻击德国是俄罗斯的“俘虏”，因为德国总理默克尔批准同意建设德俄直通的北溪2号天然气管道；特朗普一如既往地对北约成员催债并威胁各国，如不将防务开支增加到各国GDP的2%，美国将退出北约；访问英国时，他不客气地指出特蕾莎·梅的脱欧方案太不强硬；他还向西欧国家明示，他们的经济社会繁荣完全基于美国建立的战后和平。

相比于加拿大G7的不欢而散、无果而终，此次北约峰会终于有了成果，各国在加强对俄罗斯威慑的立场上取得一致，各方加强网络安全，加强北约在南欧的战略，提升在伊拉克、突尼斯和利比亚的训练项目。为了防止有人出尔反尔，签约仪式设在峰会的开场而非结束阶段，也是煞费苦心。

| 同盟向右，特朗普向左，2018年北约峰会期间广泛流传的一张照片

在出发去赫尔辛基见普京的前一天，特朗普接受美国媒体采访时被问到：谁是美国最大的敌人？他第一个点名的就是“欧盟”，理由是作为一个地区贸易实体的欧盟，只会从美国的慷慨中获取私利。话说第二天，特朗普政府的贸易代表办公室就一口气将欧盟、墨西哥、中国、土耳其及加拿大投诉至世界贸易组织，以反对针对美国产品发起的报复性关税。而同一天，特朗普与普京在芬兰首都会面，两人互动热络，特朗普还表示将与俄罗斯建立“非凡的关系”，对西方盟友关注的乌克兰问题、俄罗斯干预国家选举及神经毒剂事件只字未提。

这种敌友混沌，美媒用“地缘政治自杀”来形容，认为特朗普政府要把将追求相对和平的守成大国——美国，变成一个与传统盟友分道扬镳、四处点火的失败大国。

同盟的敌人

当前西方盟友的矛盾在多个领域爆发。无论是外在还是内在，存续半个多世界的欧美同盟，正受到多方挑战。

| 跨大西洋联盟在渐行渐远，来自：经济学人

俄罗斯及普京：新冷战

俄罗斯与北约的军事紧张在加剧。2014年，俄罗斯在乌克兰危机中吞并克里米亚，并拿到了东乌克兰的控制权；叙利亚问题上，俄战机持续对反对派控制地区实施轰炸，扩展其军事实力；近几年俄还在东欧亲西方国家边境线不断展开军事演习以对相关国家持续施压。普京既往的克格勃身份及要重塑苏联大国雄风的修正主义姿态，也令欧洲与美国担忧。

特别是近几年西方大国选举中，总有俄罗斯资金的身影。虽然目前美国司法部门还未有切实证据显示俄罗斯利用社交媒体和网络黑客破坏甚至左右2016年大选，但从facebook上显示的俄资反美广告及后来的剑桥分析丑闻，几乎是坐实俄罗斯干预美国大选的企图心。企图心几乎等同证据。

在美国及盟友看来，冲击民主、破坏美国及盟友团结以及挑战美国全球地位，这些几乎就是冷战惯有的思路，只是21世纪这场“新冷战”的“新”已经在工具上有了升级，主要是资金支持、关系维护、行贿或勒索。问题在于，与历史上任何一次与俄罗斯（苏联）交锋不同，今日欧盟及北约自觉已经处在下风。

盟友间隙：阿克琉斯之肿

欧盟和北约不断扩员壮大力量的同时，也带来内部“东西方”争执的成长痛，多元的议程冲突也会损害集体决策和行动的效率。难民潮之下，中东欧国家反对欧盟摊派式的难民分配方案。波兰由于国内的司法改革被欧盟认定违反法治原则，后者暂停了波兰在欧盟机构及相关事务的表决权，波欧关系处于历史最低水平。

现在匈牙利被认为是欧盟的薄弱防线，因为现任总理欧尔班与普京已经建立了“非凡的关系”。对北约来说，其脆弱之处在土耳其。1952年加入北约的土耳其，原本是遏制苏联，但现在却日益滑向俄罗斯的势力范围。土耳其去年年底从莫斯科购买了S-400防空导弹系统，今年4月还与俄罗斯签订了核电站建设计划。埃尔多安总统与普京共同讨论叙利亚的未来，俄罗斯也试图向土耳其示好。用美国驻北约大使哈德森的话说，俄罗斯正离间土耳其。这次北约峰会，一些成员国原本指望特朗普能够就土耳其自行决定防务施以颜色，但特朗普太热衷于催租子，对埃尔多安几乎视若不见。

早期因为苏联这个共同的外在威胁，在考虑成员国准入时对各国不同体质多有包容，如今，当北约再次将俄罗斯定位假想敌时，因为体质差异使其感到无力。2014年俄罗斯干预乌克兰内战，美国和几个北约成员试图发起对俄制裁时，必须防止部分国家因俄罗斯的压力而受阻。

盟友间隙已经成为北约的阿克琉斯之踵。 

| 欧盟内部分裂

右翼民粹势力崛起：秩序之乱

国内政治方面，随着欧洲经济缓慢发展、民粹和排外的极右政治势力崛起，这些右翼势力大多是欧洲一体化、全球化的反对者。

今年三月意大利大选中，“民粹”的五星运动党和“疑欧”的北方联盟大获全胜，总统马塔雷拉关键时刻否决了疑欧派经济部长人选，导致新闻政府改组，但依然改变不了其极右翼的底色。5月份奥地利以0.6%的优势，终于避免诞生出一个极右翼总统。在瑞典，经济发展及难民潮的到来，持续冲击着北欧国家引以为傲的..制度，极右势力也因此抬头。

核心成员国的右翼政治势力同样来势汹汹，另类选择党在德国出人意料地崛起，主打反欧元、反移民议题。法国的右翼政党国民阵线，其党主席玛丽娜·勒庞奉行“法国人优先”的理念，反移民、反全球化。然后就是美国，用清华大学人文学院历史系秦晖教授的话说，美国用符合民主的程序选出了一位“坏”总统：特朗普政府反对移民，反对自由贸易、敌视少数..族裔，还认为美国战后建立的北约“过时”。

冷战后西方高彰的民主、自由贸易、多边机制，日益收到右翼和民粹势力的挑战，也不同程度动摇了西方同盟的根基。

杰克逊派崛起

从G7、特朗普对盟友发动贸易争端、再到赫尔辛基的“特普会”，很多欧盟官员已经意识到跨大西洋关系并非天赐。这种迹象从奥巴马政府时代就已经显现，那时美国政府外交政策重心从欧洲转向亚洲，只是没想到会像特朗普这样鲁莽、残酷。

7月5日，特朗普在蒙大拿州（Montana）一个集会上发表演讲， 他对北约喊话： “我会告诉北约，你得（为安全）付费。” 也对德国总理默克尔喊话：“安吉拉，我们在保护你的德国，但我们又得到了什么好处呢？” 北约官员看到特朗普在肆意诋毁北约、德国时，台下的民众时不时会爆发出一阵欢呼和赞同。 同盟间的很多问题并非由特朗普而起，也不会因特朗普而结束，但他是一个警报，背后是正发生变化的美国政治。

二战以降，美国外交政策主要由两大流派主导：

• 一派是汉密尔顿派，其政策核心是遵循英国道路，建立基于海权和技术主导的全球经济和安全机制，在关键地缘区域吸引竞争性的或潜在对手进入机制，在权力平衡中实现和保持美国的主导地位。

• 另一派则是威尔逊派，这一派则追求在人权实践、民主治理和国际法框架内推广民主和自由，以实现美国的主导地位。尽管这两派在道路和途径的争论激烈，但两派的目标就是要确保美国在世界秩序中保持领先地位。

但近十几年，经历911、反恐战争及金融危机之后，美国维护二战世界秩序的成本日益高涨，美国历史学家沃尔特·罗塞尔·米德认为，如今华盛顿外交政策制定中全球主义者影响力日益式微，同时聚焦本土的杰克逊派开始以报复性姿态崛起，这一派别来自美国第七任总统安德鲁·杰克逊，其核心主要聚焦国内议程，但如果国家受到攻击（珍珠港事件或“911”），将还以最猛烈的报复（对..施以核弹及阿富汗战争），“爱国主义”是杰克逊派的主要标志。

| 2017年1月20日，特朗普举行完就职典礼就是端着一副杰克逊雕像入驻白宫。

在特朗普的外交事件中不难看到杰克逊派的影子，一旦被认定为敌人（无论是盟友），一律予以还击，而且为了美国的利益，没有道德可言（如有必要，核弹也是一个选项）。至于为什么总是污辱对手？特朗普认为这是为了生存而战。

那么，杰克逊派是如何崛起的？

笔者在《“广场人”PK “达沃斯人”，这场角逐与你有关》曾引用盖洛普的分析，帮助特朗普入主白宫及造成英国脱欧的基本是白人蓝领群体，最典型的就是卡车与公交车司机。这些低端技术工人收入停滞，日益失去好的工作机会，导致生活空心化和生活困境。除了社会经济背景的维度，米德认为身份和文化的因素在美国政治中的作用也不容忽视。

当代美国精英们日益拥抱非裔、拉丁裔、女性、LGBT群体、..等多元群体。当移民不断涌入，不断稀释杰克逊派在人口版图中的成分时，他们感到自己被边缘化，相比于移民，他们更能包容腐败。

他们坚决支持美国的安全力量。美国黑人反对警察滥用职权，这激起了杰克逊派的文化愤怒，他们认为无论在保护社会还是国家的前线，在风险和压力的极限条件下，一个人不可能百分百理性和精确。他们多数是拥枪派，奥巴马政府时期一旦有明确的控枪信号，他们是推高..销售的主要人群。

在美国精英看来这是一种执着于爱国、身份和文化认同，是一种古老而过时的部落忠诚。而精英阶层由于在以往的政策制定中总是对他们的需求置若罔闻，杰克逊派将精英视作国家的敌人。

特朗普在此次访欧过程中，污辱盟友、反对自由贸易、质疑多边体制，都显示了杰克逊派对全球化的深刻怀疑。米德则认为杰克逊派反对美国全球主义者制定的国际秩序，并不是因为他们对相关政策、贸易合约的细节有多了解，而是他们不相信美国精英建立的全球秩序会带来繁荣。他们不信任现有建制和两党中的精英，而特朗普则是毫不含糊地站在他们一边。鉴于这样的立场，米德认为在推行全球化进程中亟待去完善一个更具可持续化发展的全球机制，这种可持续性不仅需要精英的共识、力量和政策的平衡，而且还给予相关国家内部各社群以安全感，所谓的安全感就是要说服他们能从外界发展中获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