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中期选举两大特殊看点

原题《美中期选举两大特殊看点》

文/《瞭望》新闻周刊记者徐剑梅

　　9月13日，纽约州举行最后一场预选，美国中期选举两党预选收官。

　　定于11月6日举行的中期选举是今年美国朝野最为关注的政治事件，对两党政治生态、特朗普政府执政前景和政策走向等，都将产生重要影响。

　　今年中期选举将改选美国国会众议院全部435个席位、参议院100席中的35个席位、全美50州中的36个州长职位、美国3处海外领土的总督职位、全美99个州立法机构中的87个，以及华盛顿哥伦比亚特区、旧金山、芝加哥、纳什维尔等重要城市市长职位。其中，最受关注的是两党对国会参众两院掌控权的激烈争夺。特朗普在5月预选开锣时就表示，保持共和党在参议院多数党地位，是“白宫的头号要务”。

　　从预选情况看，两党各有长短板，势将进行艰苦的厮杀。而抛开两党胜负前景，今年中期选举和以往相比，另有两个特殊看点。

　　和历届总统不同，特朗普入主白宫后，采取了和竞选战略相似的“分裂”治国方式。

一方面，他塑造全力兑现竞选承诺的形象，牢牢维系自己的基本盘，使共和党急剧转变为“特朗普党”，党内温和派遭到排挤。由于八成以上共和党选民稳定支持特朗普，预选中出现共和党竞选人争相攀附特朗普的局面。截至8月底，特朗普表态支持的37名竞选人中，35人赢得预选，在共和党中形成“特朗普支持谁，谁就赢”的特朗普效应。特朗普成为共和党预选的唯一明星，普遍预期他也将是两党正式对垒后，共和党竞选战略的核心。

　　另一方面，特朗普没能扩大自己的支持面，其“边缘支持者”态度有趋冷迹象。上任以来，他在弥合社会分裂方面很少主动作为，反而因一系列事件不断引发剧烈争议，如与美国多数主流媒体展开“假新闻”大战，抨击美式橄榄球联盟球员“跪国歌”抗议，声称夏洛茨维尔“白人至上”骚乱“双方有责”、对非法移民采取“零容忍”政策导致美墨边境大量非法移民儿童与父母“骨肉分离”，以及多名阁员滥用公款丑闻、白宫人事泄密不断等。

　　近期，以“可信”著称的美国资深调查记者伍德沃德出版《恐惧：白宫中的特朗普》一书，披露特朗普大量决策内幕及白宫和内阁高官背后对他的负面看法和尖刻批评。

《..》则刊登来自白宫高级官员的匿名评论，评论作者严词抨击特朗普，并声称是“特朗普政府中的抵抗者”。朝野哗然，引发关于援引宪法第25条修正案以总统“不称职”迫使特朗普下台可能性的议论。一时间，自副总统彭斯以下，特朗普政府高官纷纷出面澄清，或否认伍德沃德曝料，或否认自己是文章作者，彭斯甚至主动表示愿意接受测谎器测试，算得上美国政治史一个奇闻。

这一书一文，对特朗普的最大杀伤力不在于对民意的影响，而是破坏了特朗普对周围人的信任。从经商时代起，他用人首重“忠诚”，但如果伍德沃德所言皆真，“忠诚”在白宫实属稀缺品。

　　总而言之，特朗普上台近两年来，美国民意继续围绕特朗普尖锐对立，社会分裂情绪不减反增。支持者更加坚决支持，而反对者也更加坚决反对。左右两翼虽对特朗普评价两极，但对其“分裂治国”看法大体一致。皮尤民调显示，逾八成特朗普支持者对他热情未减，而高达88%的“希拉里选民”继续对他冷若冰霜。

　　中期选举和总统选举不同，带有很强的地方性。但从预选情况看，特朗普既有效动员了共和党票仓，也激发了民主党和独立选民的投票热情。最新民调显示，59%的选民认为支持与他们对特朗普观感相似的候选人“极为重要”或“非常重要”，69%的民主党选民表示将投票给反对特朗普的候选人，而65%的共和党选民表示投票给支持特朗普的候选人。

　　此外，随着“通俄”调查进展，特别是特朗普前竞选团队负责人马纳福特被定罪和前长期私人律师科亨主动认罪，民主党领导层尽管仍对“弹劾特朗普”三缄其口，但79%的共和党选民和70%的民主党选民相信一旦民主党掌控众议院，将把弹劾提上日程。许多激进的民主党竞选人也以弹劾为口号吸票。相应地，前白宫首席战略师班农则打出“拯救特朗普”旗号，提出把中期选举变成捍卫特朗普总统任期之战是共和党最有效的决胜之道。

　　围绕特朗普而尖锐对立的美国民意，究竟哪一边会占上风，将对中期选举结果产生重要影响。就此而言，中期选举在很大程度上将是对特朗普的一场“民意公决”。

　　共和、民主两党是美国唯二主流政党，过去都号称“大帐篷”党，意即党内有足够空间容纳左右两翼广泛的意识形态光谱。但中期选举预选进程表明，两党选民都存在深刻的反建制情绪，过去在党内位居主流的温和派、建制派的空间被严重挤压。共和党急剧右转并演变为“特朗普党”，温和派靠边站；民主党内激进左翼快速壮大，与党内温和派至少已分庭抗礼。两党在不同程度上各趋一极，令不少人疑虑：今后，美国主流政党还能够成为“大帐篷”吗？

　　数月来，共和党预选中，反建制、反移民、反全球化的民粹色彩凸显。以特朗普式竞选语言挑动选民的愤怒和沮丧情绪，成为许多共和党竞选人的核心策略。现任国会议员竞选连任时则遭遇过去所没有的困境，尤其是以众议员身份竞选参议员的“晋级捷径”遇阻。到8月上旬，已有至少5名共和党国会众议员预选受挫。实际上，不少共和党政客早就“嗅”到不利于建制派的这种风向。根据无党派的独立选举分析机构“库克政治报告”统计，今年共和党控制的众议院席位中，有41席无人竞选连任，至少是从上世纪30年代以来最高。

　　民主党预选也不断爆冷，多名在政坛摸爬滚打多年的“老将”落马，以进步主义者和民主社会主义者为代表的激进左翼快速壮大，涌现出大量年轻、多元的新鲜面孔，女性和少数族裔竞选人数量创了新高。这其中，民主党选民的反建制情绪同样是重要推手。

　　两党选民反建制情绪背后，是多年来对“华盛顿体制”相似的愤怒和不信任，以及共同的对“变革”的强烈愿望。日前在印第安纳州特朗普的竞选式集会现场，多名听众在接受《瞭望》新闻周刊记者采访时强调，他们支持特朗普，因为他切实带来变化。曾10次连任国会众议员的卡普阿诺在败选时也表示，民主党选民弃他另择新鲜面孔，是“想要带给华盛顿非常不同的改变”。

　　美国知名民调专家约翰·佐格比认为，特朗普之所以能够赢得2016年大选，是因为大量美国民众“愤怒、沮丧、艰于应对所处世界的动荡和巨变”，而特朗普有个性和能力以最简单的方式——民粹主义，来表达他们的愤怒。前总统奥巴马9月7日为民主党中期选举进行第一场助选演讲时声称，特朗普的上台，利用了美国民众多年来的愤怒和怨恨情绪，“这是一种恐惧，一种从过去开始就根植在我们心中的愤怒”。

　　预选阶段共和党的“特朗普效应”和民主党内激进左翼的崛起，或可视为两党竞选人面对草根选民的愤怒情绪、面对建制派与基层选民的长期“失联”，各自试图接通“地气”的回应之道。资深共和党人罗里·库珀撰文说，多年来，民主、共和两党大搞身份政治，两党领导层与选民“失联”，其后果日益显现。他以共和党建制派“过来人”的身份向民主党提出忠告：“不要忽略为选民寻找化解愤怒的途径，但这条途径不能太理想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