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拟女友工作手记 | 别的女孩

[好文分享：www.ii77.com]

编者按：又见面了。周一同名的推送因故删了。这是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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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今天要聊的亲密关系已经超越 “纯不纯”，而进入 “是不是真的” 的讨论范围了。其实我们在亲密关系中需要的究竟是什么？拥抱、碰触、彼此赞美、倾诉和聆听，因为渴望和被渴望。不真正拥有这些的时候，被渴望的感觉能够被虚拟么？被渴望的幻觉又能够带来满足么？#纯纯的爱#专题继续。

申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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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触到虚拟恋人相当偶然。三年前，我在淘宝上买二次元刘海，刚打完 “二次元” 仨字儿，相关搜索里蹦出个 “二次元恋人”。我顺势点了进去，呵，其实就是，你花钱买个人在电话那头假装是你的男朋友或者女朋友。

虚拟恋人有很多种风格和级别，清纯型、腹黑型、霸道总裁型、暖男型…… 嗓音上也可以选择，萝莉音，轻熟音等。我觉得好玩，就直接下了一单。客服叮嘱我，在结束服务时间后，禁止私下联系这个虚拟男友，时间到了，就要互相拉黑。

就这样，我拥有了第一个虚拟男友 ―― 一个头像是卡通人物、朋友圈屏蔽我的男孩。刚加微信，他就立刻给我发来了一句 “你好呀宝宝”，我说 “别别别，别这么叫，我们就正常聊天就好”。实际上我是觉得，哪有跟女朋友说 “你好” 的？演技拙劣，怪不得便宜。他跟我说他在上大学，做虚拟恋人只是为了打发时间，有时间又无聊的时候就接接单陪人聊聊天。

一个小时后，服务时间到了，我和我的第一个业务不精的虚拟男友分手了。

发现了这个新领域之后，我想要采访几个虚拟恋人，做个纪录短片。于是我问客服要了一个坐标上海的等级较高的虚拟男友，客服很警觉，问我为什么要指定在上海的。我说我不喜欢异地恋，我说我希望我走过的路他也走过，我吃过的餐厅他也吃过。天哪，多么牵强的理由！然而我就这样花了45块钱得到了一个为期一小时的虚拟男友。

电话接通了。“怎么回事，不是跟你说过不准想我的吗，你又不乖。” 这是他的开场白，看看，多花了三十多块钱，果然有了质的飞跃。

“我很想乖，我在努力地想乖，可我做不到。” 打嘴炮上，我不能输。电话那头的男孩笑了，说 “你怎么这么能演”。我说你别停啊，你进入状态，你太贵了，我们不要浪费时间。

演了半个小时左右，我说明了自己的意图，问他是否愿意加入我的纪录片拍摄。他拒绝了，理由是他有女朋友，也不想让身边朋友知道这件事。我们就聊了聊他遇到过的女客人们：基本是20岁左右的姑娘，基本在夜深人静时下单，基本都正遭受感情的困扰。她们很少会真的把你当男友，大多只想找个声音好听的、会聊天的男孩，陪她们在漫漫长夜里说说话。

当面采访这条路走不通，我只能自己去体验生活。我找了一家虚拟恋人店，准备自己去做虚拟女友，可事实上买虚拟恋人的大多数都是姑娘，很少有男人买虚拟女友，因此没人要我。碰壁后，我做了一份活了二十多年来做得最认真的一份简历，我说我普通话一级乙等、声音好听、在戏剧学院学过表演，而且不收报酬，终于碰到一位愿意收我的店主。

就这样，我的虚拟女友职业生涯开始了。价格是一小时语音20块，我能拿15块。

“妹妹你陪陪我好不好？”

上岗两天后的一个深夜，我接到了第一单。店主和我说这一单比较特别 —— 对方是个女人。

又没规定女人不可以买虚拟女友，我欣然接受。

电话接通了，很温柔的声音，带着点江浙一带的口音。

“你好，没打扰到你吧，很抱歉啊，时间确实很晚了，但我睡不着。” 她说得很慢，我听到了高跟鞋上楼的声音。

“没打扰，你是在回家的路上吗？” 我问。

“是，我喝酒了，喝得有点多，刚回来。”

“嗯。” 我一时语塞，不知道该说什么。

“酒喝多了，有些难过。”

“嗯，喝酒要适度。” 我不知道要聊什么，因为我还没摸清她的路子。

“你是不是会很奇怪，我为什么会想要女人陪我聊天，啊，但应该也不奇怪，我喜欢女人。”

“没什么好奇怪的。”

“我叫芳芳，你叫什么？”

“你随便叫就好了。”

“你多大？” 她问我，我听到她开门、进门、关门的声音。

“21。”

“可真小啊，我都35了，那我叫你妹妹吧。”

“行。” 虽然我并不喜欢这个称呼。

“你怎么这么晚没睡，你也睡不着吗，妹妹，我好难过，我好想她。” 她说话的声音忽大忽小，理智程度也比刚才降低了不少。

“为什么难过，她是谁？”

“我前女友，我们在一起两年，分手一年，离开我了。我好想她，我和她在一起很开心的。妹妹，你陪陪我好不好，我好难过，我总是想她，我一想她就去喝酒，喝完了后就更想。我没法跟别人说，我身边没有人知道我喜欢女人，我只能跟你说。我也不是一开始就喜欢女人的，我结过婚，我老公出轨了，跟别的女人好了，我就离婚了，我觉得恶心，男人是真的恶心，我一看到男人就想吐。”

“离婚后认识了她吗？”

“对，她追我，把我掰弯了，我就跟她在一起了，我们住在一起，很幸福的，但她现在走了，不要我了。”

“怎么认识的？”

“我是个护士，她是病人家属，总是接触，慢慢就熟起来了，我当时也确实挺好看的。” 芳芳的说话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小。

我把她的手机号复制粘贴，搜到了她的微信，显示的名字是芳芳，头像是一张自拍，是圆润好看的三十岁女人的样子。

她没有再继续跟我说话，沉默了一小段时间后，我突然听到了轻微的呻吟声。

“你在干嘛？” 我试探着问。

“在..。” 她轻声说。

“喔。”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你介意吗?”

“不介意。” 我表现出一副非常有职业素养的样子。

听着电话那头传来的呻吟声，我不知道如何度过这漫长的几分钟，于是掏出了根烟来抽。大概十分钟后，那头没了声音。

“没吓到你吧？” 芳芳问，她的声音回归理性。

“没。”

“能求你件事吗？”

“你说。”

“你能把你的内裤寄给我吗，我给你充话费。”

我没说话。

“以后我能经常给你打电话吗，我想不通过店铺那边，直接给你打电话，我会给你充话费的。”

“好。” 我敷衍道。

“那我把我的地址发给你了哦，记得把内裤寄给我。”

“时间到了，一个小时了，我也该睡觉了，你早点睡，少喝酒。”

说罢我就挂了电话，几秒钟后，我收到了她的短信 “舟山 XX 公司快递收发室李芳”。

“丑的就 AA，漂亮的就我付钱”

“你怎么看待约炮？” 这是我的第二位客人向我抛出的第一个问题，一个京腔很重的年轻的声音。

“你约炮？”

“是啊。”

“第一次约炮是什么时候？”

“一年前。”

“怎么约成的？”

“她特主动，加完好友没聊两句，就问我晚上要不要出来喝酒。然后我大概就明白她什么意思了，我洗了个澡就出去见她了。喝到挺晚的，我不知道怎么收场，她说太晚了，不然我们在外面住吧，我就跟她..去了，就这么简单。”

“房钱谁付？” 这是我最好奇的一个问题。

“我付呗。”

“每次都是你付房钱？”

“一开始几次都是我付，好面子嘛，后来遇到一个女的，我的天啊，太丑了，就是照骗，修图修得亲妈都认不出来，跟照片上完全是两个人。我本想转身就走，后来想来都来了，我就跟她 AA了房钱。但漂亮的，都是我付房钱。”

“你有跟一个人约过两次吗？”

“没有，我觉得尴尬，但有一个我特想再约，但又不敢。”

“什么样的？”

“她不像会约炮的那种人，挺好看的一小姑娘，还在上大学。我感觉到她很犹豫要不要约。一开始问我能不能把电脑拿给她用，她当晚要用电脑，过了一会儿她又说，还是别见了。我说要不我把电脑给你送过去，你要是觉得还比较合眼，咱就再继续，要是觉得不，我就当借你电脑用，你用完，我就回家。她就答应了。到了她家，她一开门，我俩就都笑场了。她说你随意坐吧，我把电脑递给她，问她是真的要用电脑吗，她说是，今晚要交个 PPT。然后她边做 PPT，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我说话，聊了挺多的，特别不像约炮的俩人。她做完 PPT 后，我说咱也不是非得那个，我回家睡也行。她说你去洗澡吧。”

“然后呢？”

“然后各自洗完就进被窝了，她在最里边儿，我在最外边儿，特拘谨，谁都不好意思先动，说真的，特像第一次跟初恋上床。我俩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就又都笑场了，但最后还是那个了。”

“你想再约她吗？”

“有点儿想，但又不敢，我也说不上来为什么不敢，觉得心里别扭。”

“你以后还会继续约炮吗？”

“我不想，但我忍不住，我前几天刚约完，心里不好受，所以下了单，给你打了电话。”

 “我能包月吗？”

一天晚上，店主又让我接单了，有个人拍了半个小时的虚拟女友。我心想，这才七八点钟，空虚寂寞冷的时间还没到怎么就有人下单了？我好奇是什么样的人，就接了单。

这是我说话说得最少的一单，因为全程都是他在说话。

“我结婚五年了，孩子三岁，现在在公司坐着，我骗我老婆说我加班，其实是不想回家。” 这是他的开场白。

“我以前看电视剧，那些已婚男人回家后不愿意进家门，就在车库里坐着。当时不理解，现在我理解了，就真的不想回家。我每周都骗我老婆一次说要加班不回去睡了，回家干嘛呢？大眼瞪小眼，一回家就要聊乱七八糟的事儿，我觉得我被这些事儿困住了，不想按照这种模式继续生活下去。我挺想跟我老婆聊聊的，如果她跟我想的一样，我俩就离了算了。但我又不敢，如果她没这么觉得，岂不是太伤她了？她是个好老婆，把我爸妈也都照顾得特别好，但是没劲啊，不是说她没劲，是我们的整个生活都没劲，像被保鲜膜包起来了，没有出口。”

我一直在听他说，几乎没有提问。

半个小时后，他问我：“我能包月吗，每周三晚上给你打过来。”

“我们要像爱护眼睛一样爱护民族友谊”

夏日清晨，我通宵写剧本后，边吃早饭边接了一单。

接通了，新疆口音，头像下面的个性签名是一串像 IP 地址的数字 “25.195.95.22”。

我：“嘿。”

他：“嘿。”

我：“新疆人？”

他：“听得出来？”

我：“听得出来。”

他：“我们要向爱护眼睛一样爱护民族友谊，要像石榴籽一样紧紧拥抱在一起。”

我：“这什么？”

他：“新疆大街小巷都写着这个标语，哎，你多高？”

我：“163吧，也可能164，高中之后就没量过身高了，可能长个儿了。”

他：“你这个身高属于二级残废。”

我：“说得好像你很高啊？”

他：“我195。”

我：“哈～195是身高啊，我以为是什么 IP 地址。”

他：“是25岁，身高195cm，体重95kg,长度22cm。"

我：“哈～牛逼牛逼。”

他：“你胸围多少？”

我：“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他：“废物废物。”

我：“新疆现在贼热吧？”

他：“应该是吧，我也不知道，我在上海。”

我：“在上海工作？”

他：“对。”

我：“你是做什么的？”

他：“嗯……怎么说呢……网络电影吧。”

我：“喔？那我们同行？”

他：“那可能不是，怎么说呢，我属于服务性行业。”

我：“哈～网络电影，服务行业，你搞 AV 的啊？” 没想到真的猜中了。

他：“对，演员。”

我：“那，蛮牛逼的。”

我：“为什么做了这一行？”

他：“因为来钱快。”

我：“说我164是二级残废，是因为女演员都贼高么？”

他：“不仅如此，我历任女友都高，前任181。”

我：“你历任女友都知道你是 AV 男优么？”

他：“知道，因为知道了，所以变前女友了。”

我：“你平常都呆在新疆？”

他：“没有，我大学在上海上的，学的国际经济，毕业后回了新疆，也没找到什么合适的工作，就做了这个。我家里人和朋友一直以为我在做模特。”

我：“你拍的 AV，是有剧情的，还是纯动作？”

他：“剧情，但剧情部分我不拍，不想露脸。”

我：“一般有什么剧情？”

他：“千篇一律，快递员与女主人、邻居之间、男主人和保姆、爸爸和女儿的同学之类。”

我：“销量如何？”

他：“比不过欧美的，但是也不差。”

我：“你在同行中，有竞争力么？”

他：“22cm，你说有没有竞争力。要不，你试试？你知道22cm 是什么概念么？”

我：“超乎想象。”

他：“你现在低头看看自己的胳膊，嗯，应该和你的胳膊差不多吧，我现在在包头路，你来不来？”

我：“........我就不了吧。我们要像爱护眼睛一样爱护民族友谊，要像石榴籽一样和同胞紧紧拥抱在一起。”

他：“行吧，那我补觉了，下午得去南通拍。”

在我拒绝的那一刻，我觉得自己接近神。看了看自己的胳膊，又继续喝粥了。

大概三个月后，我就变成了这家虚拟恋人店铺的头牌，报酬涨到了三十块钱一小时。除了在备忘录上留下了一堆小故事外，还使得我在上海尬聊大赛中拿了冠军，我没扯，真的有这个比赛。

//编辑：Alexwood, 提图

//封面图素材：《银翼杀手204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