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谁稀罕睡你那个破男人

文/尚祯 [原创文章：www.ii77.com]

1

彭娟把赵言庆存在她这里的五万块钱弄丢了。

赵言庆说他老婆蒋香兰病危，急需这五万元续命。赵言庆说彭娟，你别给我耍花样，我知道你这钱没丢，你只是不愿意给我。我老婆快不行了。就算救不活，这个钱我也必须给她花。将来她死了，我娶你，也不至于太亏心。

彭娟不说话。彭娟侧着身坐在床沿，眼睛看向窗外，一脸漠然。

赵言庆已经火烧眉毛了。他口干舌燥，他用近乎哀求的语气求了她半天，低三下四，卑躬屈膝，就差没给她跪下。

可彭娟的心就像铁一样硬，她像一尊塑像杵在那里一动不动。

赵言庆气得两排牙齿磨得吱吱响。

他正打算上前对她做出某种肢体动作时，彭娟的儿子彭平回来了。

彭平一脚踹开赵言庆脱在门口的鞋，径自进了房，砰一声关了门。

赵言庆压低了声音最后问彭娟：你给不给？

彭娟终于开口了。彭娟说：“钱丢了，家里进了贼。”

赵言庆绝望了。赵言庆最后对彭娟说了三个字，一字一顿，铿锵有力：你有种！

说这话时，他的嘴角是抽搐的，声音是颤抖的。

2

蒋香兰死了。绝症。

花不花那五万块都一样，不过是延迟几天性命。

赵言庆和彭娟的事，蒋香兰知道。蒋香兰说我跟彭娟当年一起进城，一个向左，一个往右，最后落了根，各安天命。我看她嫁得不行吃了那么多苦，好心拉她一把，想不到倒把你搭进去。

赵言庆要说什么，蒋香兰手一挥。彼时她鼻子里插了根软管，说话很艰难，靠嘴吐气，每说一段要停顿一下。

她估摸自己时日无多，她要在断气之前把想说的话统统说了。她不允许自己被打断。

她说，这些年我身体一直不好，生下儿子以后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你不碰我，我不怪你。你找人，我不拦你。可你跟彭娟在一起，我不舒坦。

蒋香兰说到这里，赵言庆又要插嘴，又被蒋香兰拦住了:“你跟彭娟不是不行。只是彭娟有儿子。你也有儿子。以后你挣的钱，怕是要被彭娟哄去。人都是有私心的，将来彭娟跟了你，肯定是要替她儿子打算的。我只怕你耳根子软，最后吃亏的是咱们儿子。”

赵言庆想立个誓说他不会这么做，蒋香兰摇摇头。她已经真气耗尽了：“我死了以后，别叫彭娟来送我。”

蒋香兰说完这话，隔天就走了。

3

那五万块钱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这事儿要追溯到一年前，彭娟要再嫁，赵言庆说你不等等我啊？香兰没两年好活了。

彭娟说，我已经等你几年了，再耽误下去，我想嫁，也没人要了。你不能给我张空头支票就让我一直等下去吧！

赵言庆便说，以后我每个月给你点钱。我收入不高，我把我能从牙缝里抠出来的都给你，也算是我的一份心意。

抠了很久，才抠了五万块钱出来。

彭娟接过钱的时候说，我不要你这点钱。你这点钱也不够买我的年华。我帮你存着，以后你要用了，你来拿。

结果，他要用了，去拿，她不给。说家里遭了贼，没了。

赵言庆对彭娟有了恨意。虽说这钱打一开始就是给她的，可她在他有急用的时候那般无情，着实让他寒心。

4

赵言庆果真没叫彭娟去送蒋香兰。彭娟本来要去，他说你别去，香兰临终前说了不让你去。

彭娟不信，是香兰不让我去，还是你不让我去？

赵言庆也学她那天的样子，把脸撇向一边，不去看她。

彭娟儿子看他妈遭了赵言庆的白眼，气得不行，一脚踹向赵言庆脚边一个装满丧品的箱子。

年轻人力气不小，箱子被一脚踢飞很远，破了。白毛巾，香烟，鞭炮，纸钱，细绳儿，滚落得到处都是。

火葬场的天空是阴沉的。一早就下着细雨。人的愁情和漫天的污尘使整个天空蒙上了一层雾气。排队等候火化的亲属的脸上，也被罩上了一层阴郁的水汽。

彭娟一个巴掌重重扇在儿子脸上，逼视着儿子，要他去把东西捡起来。儿子不捡，叫彭娟回去，别在这里自讨没趣。彭娟就上前又扇了儿子两耳光。

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彭娟最终揪着儿子的衣领踉跄地离去。两个人一前一后，一拖一拽。

有人对这两人的背影狠狠地啐了一口，那人是赵言庆和香兰的儿子。他结实有力的胳膊被赵言庆紧紧地攫住，才没有冲上去和彭娟儿子大打一架。

看着两人离去，赵言庆松了儿子的胳膊，儿子跑到破了的纸箱子跟前，也发泄地踹了一脚。这一踹，箱子彻底烂了。

5

葬礼过后，赵言庆不到两个月就又来找彭娟了。

他听闻有人给彭娟安排相亲，还是个离异的私企小老板，就坐不住了。对着彭娟明知故问：“我们好像蛮久没一块儿了？”

彭娟表现得很诧异：“我们？你是你，我是我，什么叫我们？你别忘了。我还欠着你五万块钱呢！”

赵言庆自己打自己嘴巴：“姑奶奶，你别提那个事儿啦！是我不对。我不该提这一茬！现在香兰也走了，以后我的就是你的。我们早晚要领证的。”

彭娟冷笑一声，有点替死去的蒋香兰不值。尽管她其实一点儿也不喜欢蒋香兰。

或者说，她恨她。

正是蒋香兰，打着好人的名义，骗她嫁给了那个不争气的丈夫，把她的人生活活推进了苦海。丈夫作奸犯科，早早进了监狱。彭娟一生下儿子就守活寡。等丈夫出狱，儿子都六岁了。以为这次总算可以一家团圆了，哪知丈夫死性不改，又作恶，二进宫。这一进去，彭娟的心彻底凉了。

更让彭娟心凉的，是丈夫二次入狱前给她说的那段话。丈夫说，娟子，我这次进去，一时半会儿出不来。你莫等我了。找个人嫁了，好好把儿子带大吧。不过，有个事情我提醒你，你可要记得防着点蒋香兰。当初我本来是觉得配不上你的，可蒋香兰怕你以后日子过得比她好，一心要把我塞给你，手把手教我怎么吹牛撒谎把你骗到手。后来看你一直不同意，她就串通你厂子里那个小组长，把你给辞退了，让你走投无路只能跟着我……本来我不该出卖蒋香兰，但是彭娟，你是个好女人，我确实觉得太对不起你了。你以后长点心，别再给人算计了，嗯？

但后来，彭娟还是不得不在蒋香兰的阴影下讨生活。蒋香兰看着彭娟举债度日，一日难过一日，主动向她施以援手。一斗米，一升油，一点钱，一捆旧衣。

彭娟只能感激涕零地接过。生活那么沉重，压得她直不起弯着的腰。

有时候蒋香兰也叫她母子俩过来吃饭，彭娟也巴不得借这个机会给儿子改善下伙食。

每次去了，彭娟都很识趣地帮蒋香兰干点家务活。比如蹲在阳台搓洗蒋香兰堆积的内裤和袜子。中间她还要不时抬头，听沙发上吹着风扇的蒋香兰给她指点江山，教她如何心怀感激不忘本。

天长日久，大家都知道，蒋香兰是那个给了彭娟活路的大恩人。

而彭娟显然就是个不懂感恩的白眼狼，她在与赵家日益密切的来往中，勾搭上了赵言庆。

6

那是彭娟儿子八岁时的事，那天，儿子忽然生一场大病，彭娟走投无路，去找蒋香兰借钱看病，蒋香兰说家里买了车，没钱。彭娟只好尴尬地走了。

晚上，彭娟抱着儿子在屋里哭，赵言庆摸黑来了。赵言庆在她耳脖间呵着热气问，看病要多少钱，我这里有，你跟我亲热亲热，我就给你……

彭娟觉得窒息。但她能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呢？除了顺从……

到后来，儿子一天天大了，彭娟也愈来愈不需要赵言庆了。之所以和他继续苟且，更多是为了报复蒋香兰吧。

这些年她拖着儿子，尝尽了人世间的苦，看透了人性的丑恶，她也要让蒋香兰尝尝受气受苦的滋味。蒋香兰一想到彭娟，这个一开始就被她蒋香兰操纵着命运的女人，却要在她死后，堂而皇之住进她的房子，享用她的丈夫，一定会死不瞑目吧！

可当蒋香兰带着怨愤与不甘离开人世时，彭娟却没有多少报复的快感。

相反，她觉得悲伤。为赵言庆的猥琐和薄情，无耻又精于算计。他向她讨要那五万块钱当真是想用在蒋香兰身上吗？不见得吧，更多恐怕是想借这个机会把钱攥回自己手中。他但凡对蒋香兰有情意，就不会背着她在外面乱搞；他要是对自己有情意，也不会强迫自己上床……就是这么一个烂男人，蒋香兰和她却在他身上，情愿或不情愿地，耗了这么多年……

7

床沿上，赵言庆呵着热气在彭娟身上蹭来蹭去。这热气一阵比一阵热烫，一阵比一阵呛鼻。最后赵言庆的烫唇贴上了彭娟的脖子，两只粗糙的脏手，在彭娟的衣服里摸来摸去。

这回，彭娟没忍住自己的恶心，从衣服里掏出赵言庆的手啪地摔开，又推了一把那张肥厚油腻的脸说：“我们都这个岁数了，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不清不楚了。我想好了，今年必须给自己找个丈夫。你不跟我领证，我就去跟别人领证。你看着办。”

彭娟明白，她提出这个要求，赵言庆一定会陷入两难。不结吧，他舍不得那五万块钱，也舍不得她落到别人手里；结吧，他肯定会怕儿子反对，更怕自家的财产将来被彭娟转移到彭家儿子手中。

心思肮脏的人，就算别人奈何不了他，也注定要被自己的肮脏折磨。

果然，赵言庆不吭声了，无比颓丧地出了门。

8

彭娟结婚那天，赵言庆把自己灌了个酩酊大醉。这个家，老婆死了，儿子也出门打工了，只剩他一个人，形单影只。

彭娟的热闹更衬托了他的孤单。

彭娟嫁的男人是她厂子里的老板，丧偶多年，虽说大彭娟将近十岁，右腿还有点儿残疾，但人很实诚。刚向彭娟求完婚还没领证时，就给彭娟母子俩过户了一套小房子。

比起天天窥视着那五万块的赵言庆，两个男人天上地下。

婚礼上，彭娟的手被丈夫紧紧攥着。司仪说什么她没听清，她只是想起多年前的一天，她去蒋香兰家送她亲手包的粽子时、在门口听到的蒋香兰和赵言庆的对话。

赵言庆说：“彭娟长得还挺俊的，就是运气差点儿，不像你长成这样，还能嫁给我。她要是有你这一半的运气，你怕是连给她提鞋都够不着。”

“呸！”蒋香兰恨恨地啐了一口：“你是在打那个小骚货的主意吧？她长得好看又咋样，这些年我还不是把她死死踩在脚底下，她还要对我摇尾巴呢！”

彭娟在这咬牙切齿的声音中，瑟瑟发抖。这对夫妻是什么人哪，蒋香兰因为嫉妒坑害她，赵言庆满脑子想的都是那点破事儿。两个本性一样丑陋的人，简直是臭鱼配烂虾！可她却拿他们毫无办法。

直到今天，她才终于可以挺起腰板，舒一口气。

也许在很多人眼里她永远是那个恩将仇报的白眼狼吧，那又何妨？世间的事，假假真真，皆如雾里看花，谁又能去探个究竟？自己知道，便够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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