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魏伟讲性｣,在华东师范大学的贴吧被列为必做事之一，然而……

2020-07-21 01:21:24

你却很难从社交媒体上找到这门课的信息。

文 | 谢婵编纂 | 胡雯雯

图片由受访者供应

轻轻点击鼠标，申请将本身的《酷儿文化：汗青、序言与社会》一课由通俗选修课升级成本科生焦点通识选修课时，华东师范大学的社会学传授魏伟心里有点忐忑：会获得核准吗？但出乎料想的是，他的申请很快经由了，当然学校也给出了进一步改善和提拔的建议。

但你很难从社交媒体上找到这门课的信息。事实上，无论是作为国内少数研究同志问题的同志学者魏伟、照样如许一堂以性少数群体为研究主体的教室，都很少进入公共视野。

而并不料味着这堂课很小众。在这所大学的贴吧中，“听魏伟讲性”被学生们列为在华师必做的事情之一。每次上课时，一百多人的大教室里老是人头济济。

[好文分享：www.ii77.com]

（魏伟的教室）

很多对峙来旁听的学生，都是性少数群体，TA们的存在似乎是一个提醒：不少人真切地需要如许的教室。

年青年头人的楷模不克只是爱豆

要看见身边的例子

魏伟的课一样从晚上六点起头。吃过晚饭，梁短短会沿着食堂出来的那条路，一向走到三教。路上树好多，干冷的风吹过，那是她一天里最放松的时刻。

第一次上课，她和魏伟并行了一段路，直到进了统一个教室她才意识到，这个穿一身休闲装、有着大块肌肉的年青年头汉子，本来就是魏先生。

谁人学期《酷儿文化》没开，她选的是魏伟的《性、社会与健康》。人不多，教室里一共坐了20来人。她已经记不清魏伟第一句话是什么，但仍然记得他给人那种感受：“一启齿就让人感觉很聊得来。”

魏伟在课上说的第一件事是：“我们这门课的标准或者涉及一些有争议的内容，若是接管不了，同窗能够退课。”

的确有人站起来，就地就退课了。

作为国内少数研究同志问题的同志学者，魏伟感觉，若是能“力所能及地鞭策性与性别教育，流传积极的、科学的和有益的常识与信息”，当然是最幻想的究竟，但这不克强求。魏伟确定本身能够做到的是，给性少数学生一个“熟悉自我、回收自我，平安商议，平等对话”的..。

（《酷儿文化》课程介绍）

[转载出处：www.ii77.com]

梁短短回忆，同窗们在课上商议时，因为涉及一些相关小我的话题，包罗公开在教室出柜，商议有时会很激烈，但人人根基都能平等对待彼此分歧的见解。

陆晓是从研究生起跟着魏伟的，被问到导师对她的影响，她感觉有点难回覆。究竟在信息蓬勃的时代，像她如许的年青年头人早已完成了性与性别意识发蒙，自我挣扎的过程早已曩昔了。

但魏伟依然甘愿开这门课，每年上课，教室里的人永远比在系统中选课的人多得多，那些沉寂来了又沉寂走掉的旁听生里，有很多都是性少数群体。

他的教室永远为TA们敞开：那些像他年青年头时一般，盼望有人倾诉、有人解惑，甚至只是想看见群体的存在，以此来抵消焦虑与疼痛的人。魏伟相信，“若是TA们能在教室上受到来自平辈人的｢积极的冲击｣，在往后的漫长人生里理顺本身的生活，这将是这堂课存在的主要意义。”

（教室上与嘉宾互动）

回忆起魏伟的课，很多人印象最深的，是那种在每一个细节里流出的"真实、开放、平等、包涵"的教室气氛。

覃山见过魏伟和嘉宾坐在桌子上互相恶作剧，嘉宾说"魏伟你的课真的有够无聊的，讲来讲去都是那几件事"，魏伟欠好意思地笑，也没有生气，只回了一句"是，我还有好多器材要进修。"

魏伟索求过应该若何跟学生相处，他曾问陆晓，“你进展我像其余先生一般带你们做项目吗？”陆晓说：“如今如许就挺好的。”

在魏伟看来，若是师生间偶然有纰谬等的时候，那也应该是：“我是他们的拉拉队，给他们加油的。”

从“他们的世界”

到“我们的世界"

17年前，魏伟决意将本身的博士卒业论文聚焦同志研究时，他的导师找过他，进行了一次非常严峻的讲话。

这位同为同志的导师直到拿到终身教职之后，才敢起头做关于同志的研究。他担心魏伟未来面临很大的风险，甚至找不到工作。

魏伟的怙恃都是常识分子，在那段日子的越洋德律里，他们一向频频问魏伟，为什么要做这个研究？

那是2004 年，在简体中文出书世界中，除了李银河的《他们的世界：中国男同性恋群落透视》，他再也找不到第二本讲同性恋的书。

他想本身来做研究。一篇官方媒体对成都同志社群防艾活动的报道，给了他力量，他第一次知道本来国内有如许的同志社群和组织。他想，“同性恋问题一定是浮出来了”，他甘愿赌上本身将来的职业生涯。

《他们的世界》在魏伟的眼里有一种“边缘的漠视的，受到排斥的他者意识”，魏伟要写的是“我们的世界”，“从一个同性恋者的立场，把我的经验、视角和立场带进来。”

十几年后再回头看，他感觉本身赌对了。

回国的八个月调研中，一切都很顺利。从成都回到美国后，他用四个月时间把博士论文连成一气，没有点窜，然后被评为卓越论文，这是他至今感觉本身"最牛X的一件事情"。

借着"美国海龟"的身份进入上海大学和华东师范大学后，论文的揭橥也很顺利。2015年，一个研究现代中国同性伴侣家庭的课题获得了教育部的项目支撑，在以前，这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评传授的过程也很顺利。原本本身还担心研究偏向敏感，但16个评审里有15小我把票投给了他，让他感触到获得认可的喜悦和骄傲。。

想开的课都开起来了，并没有受到什么阻力；学生们在他的指导下开办了存眷性少数群体的社团"圆人舍"，年青年头人们在这里举办性别多元主题的念书会……

这些他曾等候的、喜欢的事情，都一步步实现了。

他认可本身走了一条捷径，“国内研究这个范畴的人太少了，很轻易就‘冒出面’来。”他感觉幸运，昔时天时人地相宜，才一路走到今天，早十年或许晚十年就纷歧定可以抵达。

魏伟习惯向人频频提起的，都是他2000年去美国留学后，那些有点励志的故事：一个曾经因为性倾向问题而自卑的年青年头人在开放的文化冲击下，起头自我索求，在学术上取得一番成就，后来成为国内少数研究同志问题的同志学者，又去鼓舞国内年青年头一代的同志。

他少少提起这个故事的前传——他在北京大学的时代。有一年碰到北大的一位先生说：“魏伟，我感觉你这些年似乎没有怎么变。”他其时是有些不高兴的。怎么会没有变呢？

在看片子《致芳华》时，他老是想起本身的芳华：一个县高考状元掉进学霸堆里，自信受挫；性取向的问题浮现，没有信息渠道，没有人诉说。他认为，本身的芳华是“阴晦的、在谷底里”，自我奚弄没有真正履历过“芳华”。

自我赋权

覃山在大一报魏伟的课之前，已经认识过这个"公开出柜的传授"，也有了性别意识发蒙，但在教室上听到魏伟非常直白地聊LGBT+的内容，照样"蛮震惊的”。

期末小组功课报告时，覃山站在讲台上，报告本身小组的主题：关于高校同志性平安意识。他知道，做完这个报告，相当于在同窗眼前出柜了。

他看着台下的同窗，“没有发出哇的声音，也没有问我其他问题”，大部门人的回响是没有回响，这已经充沛让人心安。

之前在一个课间，看到魏伟在走廊上喝水时，他想去报告功课进展，但后背跟着其余同窗，感应有些内疚。

“其余同窗听到我聊这个，会不会认为我在讲本身。”他跟后背的同窗说，“要不你先回避一下，我跟魏伟先生零丁聊一会儿。”谁人同窗也没问为什么，回身进了教室。

魏伟在聊完功课后，对他说，“其实你不消担心，你看我在学院这么多年其实过得很好，名正言顺并且高兴。当跨出那一步时，你会发现其实没有你想象的那么招人非议。若是你是同志的话，能够勇敢一点的。”

覃山一向记得这场走廊上的对话，那一刻他知道，魏先生早就“看穿了他”。

在魏伟看来，很多人出柜的压力都是自我强加的。“出柜今后，会有非常大的一个自我赋权的过程，只有当‘我’接管了本身，解决了本身的问题，才能去应对皮相的世界。”他进展学生也有这种过程，情况很难改变，但心理那关要先本身过。

看着覃山从大一时的“内敛”与“害羞”，到如今经由本身的研究在圈子里“小有名气”，这种转变让他骄傲。

魏伟经常诧异于年青年头一代的同志身上，那份在群体身份上的坦然。或许这会让他对比本身第一次出柜的履历。“身边没有能够教训我的人，没有一小我我能够去倾诉，没有一小我能够商议。”

到美国留学时，他已经战胜了一些心理障碍，像一个初学者一般索求同志生活。第一次去Gay-bar,在门口盘桓良久，最后下定决心走进去，并没有发生稀奇的事情发生。

其他的索求还包罗去本地的同性恋藏书楼做自愿者，去酒吧熟悉新同伙，包罗性的索求……

有一次，一位女先生带着孩子走进办公室，魏伟见她边带孩子边工作，对她说：这种均衡家庭与工作的做法能给丈夫减负很多吧？

那位先生笑着对他说：“这是我和我Partner的孩子，我是一个女同性恋。” 她那一刻的淡定，给了他力量，成了他“长生难忘的一个意识解放的时刻”。

谁人学期的一门课程的期末论文，他写了“同志”一词在中国社会的的语义转变，教室上做报告的时候顺便出柜了。

他其时或许没有想过，本身有一天做了先生后，每年都邑有学生在本身教室上公开出柜。现在在华东师范大学，年青年头人们至少有了能够不再反复他昔时纠结的机会。

出柜不是个讲事理的问题

而是讲情绪的问题

（魏伟进行演讲时的照片）

有一年，覃山的怙恃来学校看他，聊在学校的生活和课题，顺着就聊起了先生魏伟。

妈妈问，魏先生娶亲了吗，他说没有，然则他有男同伙，两人已经相处十多年了。妈妈没有再接话。

覃山想，若是妈妈知道魏先生的存在，或许更能懂得这一切。按传统尺度来评判，这是一位受人尊敬的、有成就的先生。“那一刻我感觉，至少魏先生会让她刷新一些对同志的印象,当她听到如许一个非常成功的先生是同志，也有不乱的生活时,我感觉会给她一颗定心丸。”

那其实也是魏伟的出柜哲学：“出柜并不是一个讲事理的问题，而是讲情绪的问题。”

2003年的中秋节，他原本是打越洋德律跟怙恃说节日康乐的，但话题一转，母亲质问他为什么要做同志研究，接着来了一句“你本身是不是就是（同志）？”他只能认可。

后来他据理力争，跟怙恃吵过很多次，但发现这是错的。“你要经由你的动作，去敷陈怙恃你是个什么样的人，你的生活是什么模样的。”

半年后回成都做调研访谈时，怙恃去机场接他。“他们其时一定感觉，我是不是会酿成一种怪物？然则看见我正常、健康、阳光，或者会是以宁神一点。”

他甚至带着母亲去Gay-bar看表演。母亲一起头扭扭捏捏，他就劝，“不会有人注重你的。”那晚，他们看了一个娱乐性对照强的反串表演，母亲看完还挺高兴，之后不久就“拐过弯了”。

（魏伟作为嘉宾出席过2018年的上海酷儿影展，影展上放映的记载片《炫目上海滩》，显现了2017年一场在上海的变装表演的台前幕后。）

父亲接管得要慢一些。在魏伟在他写《公开》这本书时，固然怙恃也曾匡助收集媒体关于同志议题的报道，父亲也有担忧，“能不克用笔名出这个书？”魏伟感觉既好气又好笑，“我要用这个书来开创我的学术生涯，怎么会用化名字呢？”

《公开》畅销之后没有再版，网上的正版书价钱飙高到好几百元，怙恃才意识到，这是一本挺主要的书。

改变是一点点发生的。妈妈会搜刮网上每一条对书的评价，分享给魏伟，爸爸也会偷偷地看这本书。客岁，他带着爸爸一路去了彩虹邮轮，那是妈妈脱离之后，他第一次带爸爸列入运动。

魏伟的爸妈去过上海三次，每次都住一个多月，他和BF的生活会毫无保留地展示给怙恃看。

接管《南都周刊》采访的这个下昼，魏伟回忆起母亲离世前的谁人元宵节，伴侣从上海飞到成都去见她最后一面，妈妈拉着他伴侣的手说：“看见你们生活得这么好，我稀奇宁神。”

其时，魏伟听到这些话有点“受不了”，回身躲到了厨房。现在讲起这件事，他照样会毫无征兆地流下泪来。

一堂专门讲性与性其余课

本年，得知《酷儿文化》将由选修课升级为华东师大本科生焦点通识课时，魏伟毫不掩盖本身的喜悦。

他总会向人频频提起那些正向的、成功的、积极的事迹。“若是你过度强调消极，是没法子改变的。要改变，就必需要有进展。"那是作为社会学者的魏伟不敷"社会学"的特质，他喜欢强调个别的动作力。

国内讲性与性其余教室很少，复旦大学孙中欣传授2005年开设“同性恋研究入门”课程时，一些媒体是以认为这一年是“中国同性恋告别隐秘时代的转折”，它激起了很多商议，个中不乏指摘与不睬解的声音，仅仅一个学期之后，这门课就因为高曝光率而作废了。

直到8年后，魏伟在华东师范大学开设《酷儿文化》课程。

那时，魏伟已在社群有了一些知名度，在《社会》如许知名的社会学期刊上揭橥了“同志主题三部曲”。“教授要相长的，”他判断，“到开课的时机了吧”。

（魏伟的新书《酷读中国社会》）

申请之后，课很顺利地开了起来。有人因为好奇来上课，每年讲到耽美文化时，他让学生们举手，发现一泰半是“腐女”。更多人是真切需要如许一个教室，需要一个熟悉本身、回收本身的..。

今朝，中国性少数群体的数量尚无正确数据，但历久存眷同志问题的人士和社群的共识是，这一群体的数量不会小（3%-5%）。魏伟感觉，在如斯宏大的人群眼前，这门课是需要的，他要“鞭策性与性别教育，流传积极的、科学的和有益的常识与信息”。

但他对“改变大情况”这件事情上并没有太大的野心，他在乎的是小情况：好比他的教室，局限再扩大一点，是上海区域的同志社群，这是他有能力辐射到的局限。

前段时间，他倏忽想起本身带的第一个同志学生，给他发短信问候。谁人学生复原说，本身刚在无锡买了房，"岁月静好，真的高兴"。魏伟也很高兴。阳光下的个别才是最主要的，那也是他对年青年头一代同志们最大的进展，进展他们“活在阳光下，好勤学习，好好生活，好好玩，好好爱。”

（梁短短、覃山、陆晓均为假名）

你感觉大学应该开如许一门课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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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原｜南都周刊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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