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听八方】张楚的一部分 | 李皖

“魔岩三杰”：窦唯、张楚、何勇（自左至右 ） [原创文章：www.ii77.com]

关于“魔岩三杰”，谁人仿佛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在1994年“新音乐的春天”里意气风发，在香港红馆“摇滚中国乐势力”演唱会上大放异彩的三位青年才俊，有一句撒布很广的话描述他们的近况：张楚死了，何勇疯了，窦唯成仙了。

这句话来自何勇本人。这位的确患上了神经病的，但在非发病时代极为正常、清醒、目光锐利的摇滚歌手，在接管媒体采访时还说过一句：“我们是魔岩三病人。”

这些话形象又有力，然则究竟很坏，实质上，将这三人固定在了昔时谁人舞台上，也紧紧地拴在了汗青的绳索上。

这种设法，这些意绪，自己就是魔障，而张楚不在个中。很早，他就有解脱这个绳索的自发。只是他的隐遁、他的说辞、他的作品，并不克为人们所懂得。2019年，在远离他上一张专辑《造飞机的工场》22年之后，张楚推出了他真正的第三张专辑，《一部门》。

《一部门》进一步地、非常清洁地，斩落掉所有或者拖曳于死后、环绕在身体上的汗青的绳索。从谁人年月走过来的人，还没有一小我像张楚如许。他不再受世人的牵制，他解脱了人们的等候，他不感觉待在谁人曾经远大的、给他带来荣光的母题中有什么需要，他也不再存眷时代嬗变、演化的轨迹，他跟这个外界、跟世人、跟时间，没有什么关系。

走出汗青的纠缠，不带一点伤，甚至像是没有履历过，言行中、心地里，毫无曾经猛烈撕扯过的陈迹——这是张楚在这张专辑中崭露的形象。在专辑的媒介，他说要回到根上去。所谓回到根上去，我想，就是一个健康自由的人，天然地呼吸，平静地感触，享有是日地人生。而每一个自立的人，自必可以听懂，感触到这讴歌、这音乐所现出的谁人魂魄。

这些歌曲没有重压，没有汗青的暗影，没有任何远大事物的榨取。《佛国记》《阳光落下来》就是纪行。穿过汗青复杂、..气氛厚重的印度和巴基斯坦，这个讴歌的人心无挂碍，既非研究家、思惟家，也非诗人、信徒，而就像是一个通俗旅客。他用没有重量的闲散目光，看看景致、胜景和平常，有时感伤，也是不外分的感伤。在摩洛哥似乎表情降低，怀有难言的苦衷，却也在正常态。对比强烈的地舆风光和异国风土著情擦过面前，阳光落下来，心一向没暖过来，不外，也就是如许。谁还没个不高兴哪！

《时空》像1995年窦唯的《黄昏》一般出神，唱人与时空联贯成一片的状况。一般的是，二者都有割断了正常话语的字词碎片式的表达。纷歧样的是，窦唯在回忆一段男女之情，思路断续回闪，深陷于静默，而张楚在观照六合、山水、晨昏、四时、物我，在享受这一片灵性和神秘。《发光》呈现了这积极的“自立的个别”的幸福，这静静地、深深地、空旷地、满满地感触这宇宙之幸。他将现象界分为绿、蓝、紫三种——绿色，是丰满的生活；蓝色，是没有磨练的世界；紫色，“包含了好多/有些纯真/注释了迷惑”。《一部门》，这专辑的点题曲目，是张楚对自我近况的一个自况，“我是星辰的一部门/艳丽是今天的一部门”，“呼吸是赞扬的一部门/平静是力量的一部门”。就是在如许对平时的发现，在如许正面、积极、平时而又神魂俱在的状况里，他看见风中有对白，果实很细微，进展会微笑；他倾听晚风扭捏，在风中为喜悦喝彩，因喜悦而丰盈，祝愿悲痛永被欢笑打败——他很真实、很扎实，似乎欣悦而安闲丰满。

而回忆就回忆，毫无异样，没有过度的悲喜，但见几分愉悦时时泛起在脸上。《记忆水池》一定了成长，对“让人感应彷徨”的“弗成以动作的思惟”腹诽，而赞赏“在远方和阳光甜言无妨”的那种状况。幻想就幻想，《ELLA》像部科幻小说，讲ELLA与“长脸”跨时空的心灵感应式的航行会面，最主要的融会是“航行是主要的一点/你就能学会好多改变”，而整个过程，是发现的欣喜，是心跳和温柔。最后，因为家里会担心，赶紧在晚餐以前飞归去。这个想象，这个感受，这个回响，都家常且积极，对平常生活及其伦理抱持一定立场。

开首的两首歌，粘连着一点点曩昔，很天然，但同时就有那种未染旧日一分尘土的清洁。《书》是对大天然、对和平人世的欣享，说“生命不应是被装订出的信念”，“日出日落才让人感应珍贵”。《嘿》是对如许的一个笃定活在当下的本身的一定，说到曩昔是，“做茧之后的彩色秋窗/落叶再轻抚你的脸庞/那不想界说的风/将一些破碎/一些珍藏”；而如今是，“和本身再来一次拥抱/能够像天使一般地微笑/你的眼睛能掌握这梦乡/就像草地上轻盈的风”。真是好，真是健康宽大开畅。人，再一次地打开，敞开面临是日地人寰，不作茧，不被概念和界说羁绊，是实际的又是迷醉的。

最后一曲，叫“月亮与魂魄”。《月亮与魂魄》持续写沉浸、相忘于天然世界（月光）里的圆满状况，将物我合为一物（“这完整的画面/并非是目光所见/或许它是月光所演”），并把天然的启迪意义置于自我的意识之上（“给你无邪的时间/缩小自我的界线/感知存在的海角/在阴郁中没有最远/也无需要说话”），这是歌者幻想中的阔大之境，也是他的近况、实际，赞美它为“木偶失去了生的束缚”，“魂魄没有了道路的局限”，一种无言、无边之境。夜空、星星、月光、大海，心中通亮，“隐藏中的最好”。问题和谜底？魔鬼才拥有。而结尾，就悬在那边，一个完全就是“未完”的乐句，倏忽停留，停在空中，就是这专辑的竣事。敷陈你这没竣事，后背还有，仍只是一部门。人生、后头，还未了。或许还很长很长，更长，更弘阔弘远。

说了这么多，一点儿都还没说到音乐。说到音乐，张楚最大的进献是，供应了一种无比真实的、能够直达你心底的直嗓子。这是一种郁闷而振奋的声音。尤其在他一定的那些境界里，这歌声里的能量，那人道的老实的力量，给人以鼓舞，打开了吃力闷和镣铐。他的词曲，能合作完成这小我声，贴切，并不自然，有人工的造化，有他本身的口音和建造。经常是拙笨的，但又转折得妥帖，生出独此一家的生涩趣味。

也或者出于经济上的原因，这张专辑有些歌曲，灌音、建造得欠好，有时糟糕，但依然值得听。对谁人了不得的融会而言，这些细节上的享乐，没有就没有吧，有时连末节都算不上。

有段时间，或者有长达十年，张楚也曾经在寻找试图通往新的时代、人心的通道，然则他找不到。《一部门》的出书解说，他已经更清醒地认清了汗青的环绕，斩落了这个情结，不再将时代的通道视为需要、必然。作为一个野生的超卓人物，张楚的表达经常不易被世人读解，包罗他最色泽的时刻，那些警语、歌诗也并不克被时代之语完全化解。但这野生之材偏偏也是一个凝聚了时代精神的人物，他的成长、改变哪怕是静默不语，都值得人们存眷。那边面有时间的机要，有社会转境的机要，有我们今生的机要。

那些分外清醒的人，迟早会发现：时间延绵乃是每一个生命存在的根基前提，而记忆的延绵，是维系着思惟，维系着这整个理性成立的前提。小我如斯，人类亦然。人类更在小我觉知能够互证的经验中，成立了这整个世界的真实。这实质上支撑了汗青的方式论，并将这种方式论置于所有思惟、学问甚至是人生自己的前头。因为汗青可以一定，我们才得以一定自身，确认这人生是真实而非虚幻。同样的，正视并检视记忆，检核汗青的诸般延绵、造化、成就，或使我们获得我们独一能够获得的从泉源一向涌流到将来的所有真实。

这就是聆听并反思张楚这张新作的意义，那边面也有我们本身的人生，值得缅怀、跟踪、追索，上下前后分外审察。

有破例吗？当然有，但这将跑到人类历久遍及承认的理性世界之外了，不是这里能商议的。

     2019年10月11日      

“耳听八方”是李皖在笔会的专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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