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艾琳评《瓜分沙洲》︱无法划清的边界

2019-10-05 03:35:03

[本文来自：www.ii77.com]

瓜分沙洲：

英国、法国与塑造中东的斗争

[英]詹姆斯·巴尔著

徐臻译

社会科学文献出书社

2018年10月出书

524页，89.0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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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来自：www.ii77.com]

文︱钱艾琳

社会科学文献出书社·甲骨文工作室于2018年10月出书了英国汗青作家詹姆斯·巴尔（James Barr）的《瓜分沙洲：英国、法国与塑造中东的斗争》。此书的英文版由Simon & Schuster出书公司于2012年推出，共四百五十四页。截止至2019年8月，此书在美国亚马逊网站评分为4.4/5，“美国豆瓣”Goodreads也给出4.1/5的不俗成就（数据统计截止2019年8月9日）。

相信是因为如许的高分，加上中东近现代史常读常新的特点，才有了《瓜分沙洲》的中译本，译者为耶路撒冷希伯来大学中东研究硕士徐臻。中译本给人的第一印象是装帧精彩。它选用了原书插图中的地图和老照片，棕、黄、黑、白四色呼应了题目的“沙洲”一词。1916年英法所谋害的《赛克斯-皮科协定》地图也显现在中文版的封面和封底，以凸起“瓜分”二字。

本书重点在于英法两国从1914年至1948年在黎凡特（地中海东部）区域的争夺，以英国退出巴勒斯坦和以色列开国为下限。与之相呼应，封面最上方的照片是1921年3月丘吉尔和劳伦斯共游金字塔，封底最上方的照片则是1944年休战纪念日，貌合神离的丘吉尔和戴高乐同业在凯旋门前，向人群挥手请安。勒口上放置了1946年马龙·白兰度、保罗·穆尼和西莉亚·阿德勒在百老汇《国旗的降生》中的剧照。

正如精彩但复杂的书封设计所暗示的，这部五百二十四页、近三十九万字的《瓜分沙洲》绝对不是一本轻松的读物。这里需要赞美徐臻师长的翻译热情和勇气，他的译文流通，但因为原文涉及的人名和事件较为繁复，个中显现了一些能够避免的错误，我们会具体再谈。

“戈壁”三部曲

《瓜分沙洲》中译本为甲骨文系列汗青人文类书籍中的一本。2014年9月它曾推出过更大部头的《..的劳伦斯：战争、谣言、帝国愚行与现代中东的形成》，作者是美国的战地记者斯科特·安德森。安德森的书名将人人耳熟能详的“Lawrence of Arabia”替代成“Lawrence in Arabia”，似乎是要将劳伦斯请下由其自传《聪明的七柱》和大卫·里恩史诗大片所修建的神坛，而回来这个英国奸细真正的身份。除了劳伦斯，安德森在书中也并列描写了美国人威廉·耶鲁、德国人库尔特·普吕弗和罗马尼亚犹太人亚伦·亚伦森，经由“这四小我的小细姨系”（[美]斯科特·安德森，《..的劳伦斯：战争、谣言、帝国愚行与现代中东的形成》，陆大鹏,译，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书社，2014年，第5页）显现了一战时代各方奸细在中东比武和“帝国愚行”。

《..的劳伦斯》和《瓜分沙洲》有时间上的交集，但后者的重点不在于谈..的劳伦斯——作者詹姆斯·巴尔的牛津校友前辈。巴尔出生于1976年，牛津大学现代史专业卒业，英国《每日电讯报》的撰稿人。2001年，其童贞作追溯英国自力智库Bow Group的五十年汗青，前言亦由智库开办人之一杰弗里·豪（Geoffrey Howe）撰写（拜见哈佛大学藏书楼Hollis Catalog解说）。2006年，伦敦的Bloomsbury出书了巴尔的第二部著作，即《戈壁燎原：T. E. 劳伦斯和英国在阿拉比亚的机要战争，1916-1918》。六年之后，他推出《瓜分沙洲》。再隔六年的2018年，纽约Basic Books出书了巴尔的《戈壁之王：现代中东的英美争霸》，时间跨度为1942年阿拉曼战争到1967年英国撤出亚丁。

可见，《瓜分沙洲》是巴尔已推出的“戈壁”三部曲之二。此书共分四大部门，包含二十九章加尾声。以劳伦斯为主角的固然仅有三四章，但巴尔对劳伦斯及其两全（如斯特林，Walter Francis Stirling）的描述贯穿全书。这颇让人想起另一位牛津校友、罗瑞·斯图尔特（Rory Stewart）在2010年BBC记载片《..的劳伦斯之遗产》开首所说，劳伦斯是我的童年偶像（boyhood hero）。斯图尔特于2012年从哈佛回到伦敦从政，到比来竞选保守党党首，不知个中有几多劳伦斯（当然也有丘吉尔）的影响力在摆布着他。2015年，北京大学出书社出书了斯图尔特的自传——《寻路阿富汗》（沈一鸣博士翻译）。

从“戈壁”三部曲来看，擅长挖掘英国当局档案寻找新线索的巴尔，大志勃勃分三步修建他的五十年中东史。巴尔留意学术规范，言之有据，这从中译本所保留的原书尾注、参考文献和索引都能够看出。中译本在边缘空白处标注了英文版的页码，便于读者使用原书的英文索引（中译本498-512页）。这是甲骨文系列的一个长处，在《..的劳伦斯》一书中也能够发现。

凭据巴尔的申谢（中译本409-413页），他花去四年时间写作此书，其间他曾回母校的圣安东尼学院访学。此书的一位书评人尤金·罗根（Eugene Rogan）2017年选为英国科学院院士，就是该学院中东研究中心的主任。罗根传授2009年出书的《征服与革射中的..人：1516年至今》，个中译本刚于2019年8月由浙江人民出书社推出（廉超群博士和李海鹏博士翻译）。巴尔所试图复原的从1914至1948年的这段汗青，也占了《..人》一书三分之一篇幅。

巴尔在撰写《瓜分沙洲》时，稀奇留意使用欧洲的档案资料（中译本477-483页），稀奇是国度档案馆等十余处英国资源和法国南特和巴黎两处档案资源。巴尔使用的第二手资料也相当雄厚（中译本483-497页）。我们发现，当尾注内容涉及原文参考文献，都没有译成中文。例如最后一个尾注是“MEC, Killiearn Papers, diary, 13 Feb. 1945.”有进一步研究需要的读者能够在档案资料目录上找到“Sir M. W. Lampson, 1st Baron Killearn”，经由电子资源或亲自去圣安东尼学院的中东研究中心查找，便能够比对正文内容。

或许从学术著作的目光来评价，《瓜分沙洲》和《..的劳伦斯》之类的畅销书并不克构建新的学术理论，或许对中东近现代汗青进行天崩地裂的解读。同《征服与革射中的..人》比拟，此二者鲜有基于..人角度的汗青记录，或者与作者缺乏..语练习有关。然则读者们可抽闲注重下《瓜》与《阿》的“申谢”、“尾注”、“参考文献”、“索引”，体味作者所下的功夫，以便懂得它们可以畅销的原因。稀奇是有志于中东研究的学生和青年学者们，也应放下对于畅销书的成见，在战地记者和专业作家那边找到有利于自身学术成长的事理。

瓜分与角力

与《..的劳伦斯》清楚的四条线索串起英、美、德、犹四方奸细脚色分歧，《瓜分沙洲》登台的人物繁多，且用墨平均。在巴尔构建的舞台上，赛克斯、皮科、劳伦斯、斯皮尔斯、丘吉尔、戴高乐、莫因、斯特林，甚至罗纳德·达尔，按照时间顺序一一表态。

中国读者在阅读《瓜分沙洲》时候必需要注重巴尔的立场。他在有如谍案故事的前言交卸了写作缘起：他于2007年炎天读到一份解密的1945年军情五处档案，表明法国在其时支撑犹太可骇分子，使英国失去了对巴勒斯坦的委任统治权。正如“戈壁”三部曲之《戈壁之王》以1967年英国撤出亚丁为下限，《瓜分沙洲》也旨在剖析英国1948年败走巴勒斯坦的原因。我们可以感触到牛津身世的巴尔，有如他笔下的劳伦斯和丘吉尔，布满着对法国阴谋的不信任。此书重墨描写了一些血腥的残杀和刺杀，例如1925年法国吊死叙利亚作乱者（原书插图并未附在中译本里），以及在法国默许和支撑下，被犹太黑帮谋杀的莫因和斯特林。

1762年，爱尔兰作家奥利弗·戈德史女士在《世界公民》一书中假借中国人Lien Chi之口对争夺加拿大的英法进行反攻：“英法两国似乎都认为本身是欧洲强国中的领头羊。固然二者只距离一道狭小的海域，两个民族的性格却判然不同，并且他们都从近邻处学会了恐惧和敬仰对方。”（《大英博物馆世界简史》，[英]尼尔·麦格雷戈著，余燕译，北京：新星出书社，2017年第二版，515页）其时英法两国除了在美洲、印度、加勒比海争夺激烈，在北非和西亚也互相角力。1798年拿破仑入侵埃及，这一事件历来被认为标记着..现代史的劈头。仅仅过了一个月，纳尔逊就带着英国水师在尼罗河口取获胜利。到了1820年，波斯湾已被英国舰队掌握，起头了长达一百五十年的英控阶段。而法国除了在北非的阿尔及利亚、突尼斯和摩洛哥殖民，它经由与叙利亚各上帝教派的关联，从十九世纪中期起头积极向叙利亚渗透。

奥斯曼帝国统治者是崇奉逊尼派的土耳其人，1516年和1517年便征服叙利亚和埃及。..行省与奥斯曼土耳其统治者之间素有民族矛盾。从十七世纪末起头，奥斯曼帝国在与欧洲列强争锋中渐露颓势，一些强劲的处所统治者也敢于同伊斯坦布尔匹敌。觊觎..世界的欧洲列强行使了这些矛盾，顺势为处所势力供应军火和经济施舍，以稳定本身的殖民统治。

一些保守派..首脑行使列强的野心，自动向西方接近，要钱要枪，以清扫异己扩张势力。跟着留学生数量的增加、新闻教育事业的成长，西方思潮涌进..世界，这在客观上也培育了亲西方的暖和派..民族主义精英。他们进展能离开日渐衰颓的奥斯曼帝国，实现西式的..现代化。但殖民主义的残暴性也会使得一部门人转投激进民族主义的阵营（例如1906年的丁沙威事件对艾哈迈德·艾敏的影响，见罗根《征服与革射中的..人》，184-185页）。

英国和法国为认识决在非洲的争端，曾于1904年签署《英法协约》，明确英国对埃及和苏丹、法国对摩洛哥的殖民好处。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时，英法对于奥斯曼帝国治下的肥饶新月区域和..半岛有各自的筹算。英国同保守派的麦加谢里夫侯赛因·本·阿里黑暗联络。前者进展行使后者的圣裔身份，减弱奥斯曼哈里发的“圣战”影响力。后者则进展借助英国力量在半岛和肥饶新月地带竖立一个自力的..王国。法国在战前历久与贝鲁特和大马士革的..自由派精英连结关联（《..的劳伦斯》，125页），这些精英有的谋求包罗黎巴嫩、巴勒斯坦和外约旦在内的大叙利亚自力，有的许可法国在黎巴嫩竖立珍爱国。而他们的诉求与谢里夫为代表的保守派显然也有辩说。

英法为了互相制衡和瓜分肥饶新月区域..区域，于1916年签署了《赛克斯-皮科协定》。而从英国这方面来说，《协定》认可了法国在叙利亚的好处，因而违反了之前《侯赛因-麦克马洪通信》的内容。1917年的《贝尔福宣言》明确公布英国对以色列开国的支撑，再次示意出英国殖民者阳奉阴违的面容。在两次大战之间的战间期，法国猜忌英国在背后支撑了兵变的德鲁兹派首脑。二战爆发后，英国迫于压力起头限制犹太人向巴勒斯坦的移民数量，同时黑暗支撑叙利亚自力。法国则同巴勒斯坦的犹太可骇主义联手，支撑其对英国殖民政府进行暗算爆炸等动作。这些都是《瓜分沙洲》一书所涉及的汗青配景。

一些瑕疵

平心而论，《瓜分沙洲》的阅读体验不如《..的劳伦斯》。而在论述1914年至1948年英法在大叙利亚区域的争夺方面，巴尔也缺乏《征服与革射中的..人》所施展的全局观、对古今事件的出色类比和剖析，以及更主要的，经由..人的论述（甚至是文学作品）来理会..民族心灵并显现“帝国主义愚行”的能力。但《瓜分沙洲》供应了浩瀚的细节和黑幕，当读者明确了巴尔的写作立场，能够审慎地从中剥离并还原出一段英法殖民的汗青，认识中东区域现代国度形成的动荡过程，以及耶路撒冷问题的由来。

巴尔所涉及的这段汗青非常主要，但有些可惜的是，徐臻师长的译文存在一些能够避免的瑕疵，在此举例解说。

第一种是因为法语读音和寄义不明而造成的错误。最显着的就是中译本411页：“最后找到了安妮·帕伦特（Anne Parent）——弗朗索瓦·乔治斯-皮科的孙女，她向我供应了一张祖父的照片，而且显现在了本书中。我十分感谢米·帕伦特（Mme Parent）许可我使用这张照片。”

François Georges-Picot是《赛克斯-皮科协定》的法方签署人，法语Georges结尾的s不发音，但整个中译本都是“乔治斯”。此外110页的Millerand和第294页的Emblanc的中译名也值得商榷。本书全名是《瓜分沙洲：英国、法国与塑造中东的斗争》，既谈英国也谈法国，所以无论是译者照样出书社都能够在校对译稿时候咨询下法语专家，如许是更为稳健的做法。

此外，Mme是“密斯”的简写，而凭据上下文，一定是指安妮·帕伦特，所以最后那句应该是“我十分感谢帕伦特密斯许可我使用这张照片”。

86页的Paris Midi，徐臻师长译成《巴黎迷笛报》，Midi是法语“正午”之意，应译为《巴黎午报》。

第二种是显着的中文笔误。例如第136页倒数第一段的“骑得”，应该是“骑的”；141页第二段的“陪育”应该是“培养”。

第三种未使用习惯译名。好比77页的“柯曾”，应该是“寇松”；164页的“浩兰”，应该是“豪兰”。

第四种是从英文译入中文后意思纰谬。例如161页的“最酷的法国人”，但凭据上下文，应该是“最冷漠的”才对。

《瓜分沙洲》讲述了英法在..世界的殖民运动，涉及..汗青文化方方面面，若是有懂阿语的专家来审校，译文就会更完美。巴尔的原文有很多..语名称的英文转写，而当译进中文时候需要将这些名称返回到..语，才能找到最准确的译名。我们也发现，一些..语人名因为混入了涉及..文化配景的习习用法，它们的中译就纰谬了。例如304页的哈希姆·阿卜杜拉，应该是“哈希姆人阿卜杜拉”或许“哈希姆家眷的阿卜杜拉”，“哈希姆”表明圣裔身份。第327页的贝·阿泽姆，应该是阿泽姆贝伊，贝伊是称号，中译时候需要放在人名之后。这些是第五种首要错误。

第六种是常识错误。例如259页“叙利亚的面包价钱”，应该是“叙利亚的大饼价钱”。

第七种是希伯来语寄义不明导致误译。367页谈到莱希Lehi，它是犹太武装组织Irgun的一个分支。但徐臻师长译成“李海”，还注释说是美国犹他州的一个城市，这个错误就对照大了。

第八种是前后矛盾。299页说莫因勋爵于1944年8月作古，但第310页提到莫因1944年11月6日在开罗遇刺。我们核对了299页对应的原文：But, as Britain's leading advocate of a‘Greater Syria', that was what he was by August 1944。徐臻的翻译是“然而直到莫因于1944年8月作古，他一向都是‘大叙利亚’方案的中坚倡导者”。这个错误源于对英文原文的曲解，译者如能查对一下莫因生卒年月就能够避免。

社会科学文献出书社找到徐臻师长来做译者，想必是看中他在耶路撒冷进修研究的配景。中东区域生活的民族浩瀚、..复杂，巴尔花四年写作本书，那么译者切实需要再多花一些功夫在他的翻译和校对上。近几年越来越多的出书社甘愿帮助涉及中东汗青和近况研究的翻译，施展了中国通俗公众认识中东汗青文化的愿望。徐臻师长将这段复杂但主要的汗青译成中文的起劲非常值得赞赏。写书不易，翻译也难。进展学者、专家和专业翻译们能共同努力，以严谨的立场推进中东学范畴的翻译和研究。

本文在此简短地对照了比来五年显现的四部相关译著，也呼吁无论是学者照样译者，在客观地重构殖民统治汗青的时候，可以行使说话优势和较之曩昔大为改善的研究前提，多进行实地考查，让中东人民在著作中发声，让中国公众认识本地人真实的设法。无论是..的劳伦斯，照样罗瑞·斯图尔特，他们或许到场夸张和幻想主义的论述，也是构建在实地考查之上的。

钱艾琳

南方科技大学人文社会科学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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