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暖气的南京，却像极了北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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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是“江南”吗？

早在2007年《中国国度地舆》的第3期“江南专辑”，编纂部请来诸多汗青、文化、地舆、景象等各方面的专家阐释各自心中的“江南”时，人们便生出过如许的迷惑。

收集上来的“江南”界说各有各的分歧来由，指定局限亦不尽沟通。于是编纂部另制地图，请各类学者把他们心目中的“江南”在地图上圈出，最后再找到这些“圈”的交集部门，将这一区域认定为“真正的江南”。

这个“江南”是哪里？最终的究竟是太湖和西湖流域——也就是姑苏和杭州周边区域，而将南京，这一老牌汗青文化古都排斥在了“真正的江南”局限之外。

若以一名通俗北方人的视角来看，南京天然是当之无愧的“南方”，也是弗成朋分的江南。但若以汗青文化、地舆景象的目光从新审视南京，会很轻易觉察“秦淮文化”与“江南文化”的差别，觉察南京文化与方言中弗成轻忽的北方特征。

本是长江以南的南京，为什么经常给人北方城市的错觉？

在地舆层面上，南京是毋庸置疑的“南方”。

按照我国对南北方的界定，凭据800毫米等降水线秦岭—淮河一线的划分，南京是南方；按照以长江区分南北的民间习惯，南京大部门地处长江以南，是不折不扣的“江南”，下辖的浦口、六合虽地处长江以北，但属于江淮区域，总体上来看，江淮和江南也都依旧属于“南方”。

在天气上，北方为温带季风天气，而南京属于亚热带季风天气，显然不会是北方。尽量按照今日社交收集上笑谈南北方区其余主要“民间依据”——是否有暖气，不集中供暖的南京，也绝对是南方无误。

但在方言区的划分上，南京又是“北方”。若是你是北方人，便经常会在标榜为“南京话”的方言词汇里看到熟悉的北方表达，好比“毛辣子”（毛毛虫）、“脑门”（额头）等；比起另外江浙城市，在南京观光，听懂方言也显得更为随意。

若是按照我国“七风雅言”区：北方方言、吴方言、赣方言、湘方言、粤方言、闽方言、客家方言的划分，南京是被官方划分到了北方方言区，而非人们第一回响中的吴方言区。

 《金陵十三钗》里的吴音方言，是道地老南京话，但其实属于北方方言

南京成了北方方言在长江以南的主要据点，“南方”的南京人似乎说的是“北方话”。这种略显作对的错位是若何发生的？

事实上，南京区域通行所谓“吴音”的时间本就十分短暂。在中国汗青上历久作为官方尺度语的“金陵雅言”，自己就不是印象中的吴侬软语。

南京区域在六朝之前短暂通用吴音，但跟着西晋末期“五胡乱华，衣冠南渡”，大量北方华夏贵族南迁，定都南京，华夏音受内陆语音影响形成金陵士音，成为中古汉语音系的一大代表音之一，现今的南京话便也在那时形成。

所以，我们今日所说的“南京话”，又称南京官话，并非“原生”的吴音，而是特指曾作为中国官方说话的以南京语音为尺度的国音。清代中叶之前，历朝的中国官方尺度语均以南京官话为尺度。

既然是历久通行的“官话”，便也不难懂得为何南京话听来与通俗话很像，甚至比一些北方区域的方言更显“周正”，更接近字正腔圆的通俗话。事实上，现今的通俗话语音是以清代雍正时期的北京官话为根蒂成长而来的，而若是持续追根溯源，会发现“北京官话”的发源其实本就是南京官话：明成祖朱棣迁都北京后，带去的大量贵族、公民均以讲南京官话为主。有明一朝，始终以迁徙曩昔的南京官话为国语正音，北京官话就是如许的情况中形成。

也就是说，现今的通俗话、“北方官话”，固然是以清代北京官话为根蒂成长而来的，但究其基本，清代的北京官话是以南京官话为根蒂生发的。

所以，与其说南京是“方言上的北方”，不如说“北方官话起于南京”。

若是说迁都北上使“金陵雅言”影响“北方官话”的风貌，进而在今日的北方方言与通俗话中灌注基因，那么汗青上的三次“北人南迁”、近代重大汗青事件的生齿构造洗牌则深刻影响着南京包罗说话在内的整个城市文化风貌。

泰伯奔吴之后，在帝制时代的江南，第一次“北人南迁”发生在器材晋之交。彼时，五胡崛起华夏，晋室倾覆。“五胡乱华，衣冠南渡”便发生于此时。司马氏余脉渡江复国于建康——也就是今天的南京，在江南，荆、扬、江、湘、广诸州偏安一隅，求得短暂的平稳。北方的人民不胜五胡的外族统治，便相随南逃，是第一次大规模的北人南迁。

第二次“北人南迁”则因安史之乱而起。这场纷争前后持续7年之久，北方的胡族攻入华夏，藩镇割据络续，华夏沦为疆场。北方人民为避战乱，纷纷南迁。李白在《永王东巡歌》中即以“三川北虏乱如麻，四海南奔似永嘉”两句描述彼时大量华夏生齿南迁的“盛况”。

因为远离疆场中心，社会相对不乱，此次北人南迁的目的田主如果长江粗俗，而从文献记载来看，首先是南京，其次才是杭州和扬州。此次更大规模的“北人南迁”是真正缩小南方区域与北方华夏差距的起头，也在必然水平上培养了江南的经济和人文根蒂。

汗青上最后一次北人大规模向南迁徙发生在两宋之交，“靖康之难”让华夏区域损坏严重，统治者衣冠南渡，在杭州竖立南宋，有相当一部门的北方人也随之迁徙到南京生活。此后，包罗杭州、南京在内的江南区域作为南宋的统治中心区域，逐渐庖代华夏成为了新的中心，我国的经济中心也由此最终从华夏区域转移到了江南区域。

三次“北人南迁”将北方的说话、习俗等在地文化带到南方。历来作为南方政治中心的南京天然成为接收融合北方风景的主要场域，回收北方文化的浸润。

而当汗青的车轮行至近代，重大汗青事件导致的生齿洗牌则几乎将南京原有的焦点区域文化——吴文化燃烧殆尽。

宁靖天堂时期的战争和残杀悲剧，导致多量带有吴文化烙印的南京内陆居民或失去生命，或流离失所、假寓异域，吴文化笼盖的生齿削减，日渐式微。

20世纪30年月，侵华日军南京大残杀再次给南京带来灾难，内陆生齿锐减。在抗日战争胜利后，其时的国民当局回迁南京，全国多量倚赖国民当局的各方面人才也随之迁徙南京，对南京的文化、社会阶级与生齿构造进行了一次洗牌，在本就稀薄的内陆文化之上笼盖了强有力的北方外套。厥后，跟着蒋介石政权的溃败，南京解放，多量..政权倚赖者脱离南京，生齿构造再次进行了一次洗牌。

“北人南迁”的声势浩荡与战火浸礼下吴文化的逐渐微弱互相碰撞，在南京这座兼容并包的城市中络续上演，于是形成了今日南京独有的城市气韵。

三次大规模的“北人南迁”，几回“生齿洗牌”，在从古到今的诸多汗青节点，南毂下被认定为剧变的“首选之地”。

为什么是南京？

这首先和南京的地舆位置亲切相关。南京处于长江中下流平原，是南北交代的首冲要道，岂论从古到今，北人南迁第一站就是南京。

更为主要的是政治身分。作为“六朝古都”“十朝都邑”，南京素来是兵家必争之地，几乎所有的南方政权都邑以南京作为挺进华夏的前哨，也会精心经营这座政治经济中心，吸引各地生齿、资源的聚拢。自东晋建都南京起头，这里便成了南北文化交流的枢纽地，也是北方文化影响江南的中转站。被视为“文化中心”“经济中心”吸惹人饮茶口流入，又供应融洽的文化气氛轻易交流，汗青地位举足轻重是在料想之中。

   明代南京地图

而回到最初的问题，文化交融的秦淮、说着“北方方言”的南京，究竟是不是江南？

毋庸置疑，“江南”是南国都市形象、文化气质的一个主要构成要素。六朝时期的南京便被称作江南中心，明清时期的南京同样也被提为“江南重镇”。南京素有“江南佳丽地，金陵帝王州”之誉，称南京为“江南”文化地并不为过。

但同时，“江南”也切实只是秦淮文化的个中一个标签罢了。这点仅从南京曾经使用的城市旅行形象定位上便可见一斑：“泛爱之都——世界第一城垣”。“泛爱”，施展开放包涵的城市气质，热情宽大的大气个性，显现了秦淮文化南北交融、器材调集的多元化特征，显然与“江南”一贯显现的隽永小巧、自成一体有所离别。

而与“泛爱”相对的，不是想象中的某种江南胜景，不是一样意义上的某个吴文化标记，而是“世界第一城垣”，它是南京厚重汗青与百年沧桑巨变的无声缩影，是极具政治意义的汗青回眸。

若是以秦淮文化与江南文化中皆有的园林景观来尴尬比，亦能够看出分歧：杭州的园林是山水天然的顺畅陆续，考究与情况的交融；姑苏的园林是盎然诗意、文人雅趣、以建筑读文学；扬州的园林是雄厚经济实力和盐商务实审美趣味连系的产品——三处“江南”的园林集中凸显和婉、静美。

唯有南京的园林，在追求建筑之美的根蒂上，还必然带有皇家色彩与政治意味。在结构中，亦多见北方政权建筑常使用的朴直、肃穆的结构元素。

若是必然要寻找秦淮文化与狭义的江南文化的分歧，那么能够说南京或许是“硬核江南”——它总能从汗青的萧瑟中敏捷走出，重振雄风，恢复繁荣。它南北汇通、包涵开放，这种刚性十足和肃肃大气的城市气质，千年以来都一以贯之。

现在，在长三角一体化的历程中，南京亦有着崛起为江南经济和文化主要一极的大志。对此，所有人拭目以待。

作者 | 尤丹娜 南风窗长三角研究院研究员

编纂 | 谭保罗

排版 | 沈沁心

图片 | 起原于收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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