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意大利看了十天博物馆的奇珍异宝和名画雕塑之后，我们来到了科莫湖 | 黄雪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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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大利科莫湖（油画）列维坦[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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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是在薄暮五点摆布达到科莫镇的，距离太阳下山尚早。天色酷热，科莫湖和两岸青山像被罩上了一层热雾，蓝不再清澈，绿也不再青翠。我们决意先躲进旅馆歇息，缓解一下远程观光带来的委靡。

在此之前，我们一家三口游览了罗马、弗洛伦萨和威尼斯，比如连着贪吃三顿大餐，来不及消化。科莫湖是今夏意大利之行的最后一站，原本经受着“餐后甜点”的脚色，因为在这个倒置的Y型阿尔卑斯冰川湖的两岸，散落着不少陈旧村庄和名人别墅。但我倒情愿给观光提前画上休止符，只想呆在湖边消磨两日，哪儿也不去了。至于乔治·克鲁尼或许布莱德·皮特的魄力别墅，就让它们停留在那本花花绿绿的游览手册上吧。

曩昔十天，我们在各大博物馆的奇珍异宝和名画雕塑间穿行流连，在一座又一座古罗马和中世纪的城堡、宫殿、教堂的穹顶下立足瞻仰，激起各种震撼、赞叹、高兴、依恋的感情，正合了那本砖头厚的导游手册扉页对意大利的形容：“超凡脱俗，无与伦比”。一份用Exel表格建造的自由行攻略，如同给行程穿上了一件骑士盔甲：从头到脚，厚实细密，它被时不时拿出来查对和测量萍踪所到之处——观光的康乐老是和一种虚荣的旅客心理以及获取常识的“自我责任感”纠缠在一路。 

来到科莫湖的第二天午后，依然烈日似火，整个小镇悄无声息……我走到马路对面，沿着一个坡道来到湖边。

远处的湖面，对岸山腰彩色束带般的民居群落，甚至我死后的冷巷客店和客店背后的山顶，都暴露在午后阳光下。万物用心于吐纳热气，唯独面前这一方湖面，因为有了两块伸入湖水的长石板，头顶又有一棵葱翠大松和一株粉红夹竹桃遮挡拂照，显得清冷而活泛。我不由得脱了凉鞋，慢慢走入水中。一簇一簇两三寸长的黑色小鱼儿在我小腿边游来游去，几米开外，有两只系在浮桥木桩上的白色小艇，被水波鞭策着，不时发出嘎吱嘎吱声，风灌进灰绿色的帆布罩，一鼓一鼓。偶然远处湖面飞驶过一艘游艇，湖水涟漪的节奏便从柔板改为快板，急风似的涌来，发出清冷爽性的拍岸声。我蹚了一会儿水，得偿所愿，见四下无人，就把本身放平在个中一块长石板上，瞻仰松树的华盖和华盖外的蓝天白云，再闭目养一会儿神。

阿兰·德波顿在《观光的艺术》里曾写华兹华斯喜欢坐在橡树下，聆听着雨声或许看着阳光穿梭于树叶间。华兹华斯说：“大天然会指引我们从生命和彼此身上寻找一切存在着的美妙驯良良的器材。天然对于扭曲的、不正常的都会生活有矫正的功能。”此时此刻的独处，切实有一种安神之效。我对橡树倒并无感受，松树和夹竹桃倒是自幼熟悉的江南树种，在意大利也随处可见。松树老是唤起一种远古的信任，它深奥的生命力，使躺在它树荫下纳凉的人，无论身处何方，岁数多大，都像是一个受到卵翼而变得安闲的孩子。

再眯眼望望湖对岸山腰上的那些房子。显然，意大利人热爱光鲜的颜色，外墙的颜色，赤橙黄绿青蓝紫都有了，房子的样式倒是不那么讲究，在阳光晖映下却一派朴素坦然。在我看来，意大利的有趣，也因为那么一点混乱参差，和那么一种随意安闲。在阿尔卑斯山北边，它的三个邻人——德国、奥地利和瑞士都是爱整洁和美丽的“圭臬生”。在邻人那边，尤其是小城乡镇，处处屋舍俨然，细腻艳丽，临街窗户无一不点缀着鲜花与蕾丝窗饰——如同乐高积木搭建的童话世界，毫不许可有一个灰暗角落。翻过山到了意大利，城镇景观一会儿起了转变：陈旧民居与雄壮宫殿间杂错落，恢弘教堂与断壁残垣交相辉映，就连人脸上的脸色，也有一种心不在焉。

我漫无目的地联想着，身体越来越放松。松风沙沙，蝉鸣绵长，天空、湖水和树影包裹着我，使我有如一枚树叶，安然卧于石上……若不是远处天空有直升机飞过，螺旋桨发出伟大的呼呼声，我甚至有回到浙江村庄童年的错觉。真巧妙啊，千山万水地来了，最令人愉悦的时刻竟然最接近童年记忆：大人在堂屋竹塌上午睡，小孩溜出去在村子大溪边和山脚粗俗荡的那些下昼。当生疏之地显现出田园的依稀面容时，人就像踏入一个遥远的梦乡……

下昼五点今后，沿湖小街逐渐热闹起来，两家餐馆打开了大门，几步之遥的小卖部也开张了，我们一家人慢吞吞地踱去小卖部买棒冰。有几个内陆的意大利爷叔，穿戴随意，正聚在小卖部门口喝着啤酒，高声地聊天。不懂一门说话的优点在于，那一串响脆的音节落在耳膜里会激起更多的联想。有时我会凝神静听那些生疏音节的组合，试图揣摩它们传达的内容和情绪。在罗马或弗洛伦萨的闹市陌头，我常看到荷枪实弹的巡警围成一圈，神情轻松地聊天，我就有意紧挨着他们走过；在街巷里偶然重逢的两个老友，彼此更是扯络续的话，大珠小珠落玉盘般落在弹格子路上；在威尼斯学院美术馆，两个值班大叔也许闲得无聊，个中一个就唱歌给另一个听，唱到一半，忽又停下，强烈地向伙伴注释着什么，复又唱起来，那歌曲的旋律像门外的大运河，坦荡中有升沉。我暗叹，本来这就是帕瓦罗蒂和安德烈·波切利这等卓越歌喉的民间根蒂。眼下这小卖部门口的“龙门阵”，话题想来和昨日的..或许某场球赛有关系吧。我胡乱猜测着，从他们中央穿过，像绕过小时候外公和邻家叔伯围成的麻将桌一般天然。

我们仨买了各自喜欢的棒冰，走到马路对过，凭栏望湖……在我们死后，是一个用铁雕栏围起来的塔楼般的建筑，塔里面供着一幅圣母抱婴的陈旧壁画，地上端正直正放着一束花。在罗马和弗洛伦萨饱览了最卓越最恢宏的教堂壁画之后，偶遇这么一个幽逼仄简陋的神龛，比如从灵隐寺到了乡间地盘庙，能够不必端然了。左下方二十米开外的一个浅滩，传来阵阵笑声和哗哗拍水声。有几个年青年头人和孩子泡在湖里游玩，岸上的人们或搬来躺椅，或许把彩条浴巾铺在岸边小石子上，躺着，坐着。有时，岸边人与湖里人睁开着零星的对话，英语的，意大利语的，偶然也间杂着几句德语，在湖面上往返穿梭，带着山谷的回音。

跟着时间流逝，热气逐渐消退，湖水呈现出干净的深蓝色。我朝餐馆那边望去，凉棚下的几张藤条四方桌已经铺上了雪白的桌布，餐具和面包篮也都摆上了，凤仙花在金色斜阳中轻轻扭捏。七点半，晚餐时间到了，我享用着晚餐，直到对岸灯光逐渐亮起，直到夜空点点繁星闪耀，夏夜仿佛赠与了我无限无尽的时间，而我也在这一日又重拾了“慢”的情趣。

返回上海后，回首此次观光的各种，我忍不住从新思虑观光的意义。事实是什么使令着我们甩掉各种家中的舒适，奔赴远方的未知？应该不光仅是出于打破一以贯之的平常模式的欲望，也不光出于对异乡风情和汗青文化的神往。观光会为一小我的身心输入生疏新颖的养料。一具移动着的身体不是一个简洁的领受器，它会与四周的一切发生共识。当它和本地的空气、食物、建筑的空间，山水、花草虫鱼等亲密接触时，获得的就不限于“常识”和“视野”了，而是无数细节组成的“感知”——一种刹那发生的极新的生命形态。而观光中放慢脚步，往往让人体味更多，并获满意想不到的康乐。

套用恺撒的那句名言，“我来，我见，我赢”，我想说，观光是：“我来，我见，我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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