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栏 | 博尔特不如谢亚龙自信

十年叉腰两茫茫，十年短跑两茫茫。在2008奥运会上以9.69秒创下100米世界纪录的博尔特，现在正在世界各地的足球俱乐部试训，希望能够实现成为职业球员的梦想。很可惜，在球员面前，博尔特没有谢亚龙的那份自信...... [原创文章：www.ii77.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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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是和聪明人在一起，你可以变得更聪明；总是和愚蠢的人在一起，你难免变得更愚蠢。

这不是什么哲学，更不是深刻的问题。但这样简单的道理，在很多领域是不成立也不存在，因为你没有选择的权利。

关注中国网络上的各种争吵或者是各种丑闻，我们很容易发现天大的愚蠢，而且是无解的愚蠢。寿光泄洪，滴滴叫车，老师把课堂变成辅导班的推销点......

舆论在很多时候是一种精力和情绪的消费。当你知道那些寿光淹没前上游水库的各种心怀鬼胎，当你看到滴滴公司在人命关天面前的左右推脱，当你再一次了解到中国家长和辅导班之间欲罢不能的关系——你是否想过这本身是一种浪费时间?如果你顺应着舆论的引导深入地对问题进行思考，认为自己可以和专家一样从宏观的角度去找到一个聪明的解决办法，认为某种从上到下的干预能够还以公道，那么你也彻底被搅进去了。

实上，所有这些事件里的当事人，都自认为是聪明人，相信自己在所属的客观环境里做出了最有利的选择。在外界看来愚蠢、粗糙、野蛮的做法，在当事人眼里，却是理性、合情合理和审时度势的选择。

人们把自己的“聪明”用于构筑各种权力和利益体系，因此制造了祸害更多的愚蠢，这是一个无法走出的死结。

相对而言，滴滴打车不配合警方执法的作为，并不比寿光大水的泄洪调度恶性程度更弱。对于后者，我们还有希望找出直接责任人，对于前者，一切都被公司..策略、隐私规则、企业形象包装等生不见人死不见鬼的商业手段拦下，专属于现代社会的一种可怕的冷漠无情。

这些年中国足球发生的大事小事，从叉腰肌到国家队踢联赛，也是一种反反复复的“愚蠢体验”。从外界的角度去看，我们知道这些事情极度愚蠢，但即使极度愚蠢，也还有有很多当事人以及所谓的专业人士积极地提出和参与讨论。

这是现代社会的一大特征，愚蠢可以被专业化和职业化，专业地实施，被专业地谈论。

谢亚龙在监狱里，据说成了一个按摩高手。他很反感其他囚犯拿“叉腰肌”这件事来调侃他。

按照谢亚龙的“专业”解释，是与会的中国女足球员根本就没有听懂他的话，然后还告诉了写出那篇热文的无良记者，他想说的是“髂腰肌”，是巴西女足妹子大腿上方清晰可见的肌肉，而中国女足球员身上无法看见同样清晰的肌肉轮廓，所以是训练不够。

如果换到今天的舆论环境，谢亚龙必定可以找到一大堆愿意从“专业”角度为他进行辩护的“专业人士”，最终事情被彻底搅浑。

愚蠢的事情一旦被“专业”化讨论岔开，愚蠢本身的合法性就找到了，没有人会再去审视那场以“叉腰肌”为名痛骂女足队员的总结会本身有多荒诞笑，多么中国足协官本位特色。

“叉腰肌”事件已过去整整十年，即使再过十年，它也还会有巨大的象征意义。一个站在权力体系顶端的人，如何堂而皇之地把自以为很聪明的愚蠢想法强加给手下——而且不是普通意义上的手下，她们是在赛场上流汗为国家荣誉卖命的人。

事情的起因其实是很简单的。谢亚龙根本不明白人种的差异造成的外观区别。就像巴西女人天生的翘臀，不仅亚洲女人身上并不普遍，就算在欧洲女人身上也不那么多见。髂腰肌也是同样的原理，绝对不是说中国女足因为训练强度不够，所以没有练出巴西女人一样清晰的肌肉轮廓。

谢亚龙本人是否就完全无知于人种的差异?他是否就自问过，1996年亚特兰大奥运会3比2逆转巴西的中国女足妹子们髂腰肌达到甚至超过了巴西标准?

我对此抱有严重的怀疑。作为一个官场高人，谢亚龙更多采用的是权力体系里常见的逻辑：用无休止的自说自话完成对一个位置的履职，可以是髂腰肌，也可以是平滑肌或海绵体，只要他能找到一种合乎领导讲话和训话语境的方式把这些愚蠢的内容送到嘴边，他就聪明地展示和实践了自己的权力。

很可惜的是，运动员是格外有自我尊严感的一种人，你骂她们，她们总得找个出口。那个年代的《体坛周报》多少是有些勇气的，当事记者坚定地选择站在运动员一边，在08奥运宣传口径极其严厉的环境里，这样一篇让全国人民得到娱乐的文章仍然刊登了出来。

当时奥运会还没有结束，“叉腰肌”真的抢了金牌大户们好多风 头。但我觉得那是2008北京奥运 最值得纪念的一篇报道。当事人之后通过各种途径对《体坛周报》施加了不小的压力，希望扭转报道对他本人造成的负面影响，但报社坚决地拒绝了。

2005年皇马第二次访问中国，我为球队担任翻译，刚好遇到了在足协掌门人位置上履职不太久的谢亚龙。那是一次晚宴，皇马总经理布特拉格诺让我坐在他和谢亚龙中间方便交流。

在世界人口第一大国足协掌门人和世界足球第一豪门俱乐部总经理的对话中，礼貌又谦和的谢亚龙好几次让我翻译同一个句子：希望以后能上门拜访皇马，向他们学习管理。

这个请求让我感到诧异。想去伯纳乌的愿望，无论谁提出来都可以理解，但对话中涉及足球的内容极少极肤浅，这个“学习管理”的请求却格外具体。一个需要协调整个国家足球运动发展的官员，到底要从一个豪门俱乐部学习哪方面的“管理”?

后来的对话让我渐渐意识到，我身边坐着的是一个对足球根本没什么热情的家伙，他对球员、球队和足球运动本身的知识非常有限。他更在意能否通过这样的交流为自己贴金，让自己未来在足协施展权力更加便利。

布特拉格诺离席去洗手间时，我对谢亚龙说：我认为中国足协应该立即健全和完善的是一整套法规行规，初始阶段，就是全盘抄袭欧洲一些足协的规则也不是问题，现在联赛里出点大事小事，俱乐部就跑来足协要说法或者走关系，这是因为无法可依所致。

谢亚龙礼貌地点点头，似乎在表示认可。过了一阵轮到他去洗手间，回来以后他问我，“你是不是会几国外语?”

这时候我知道，谢亚龙其实对我的建议根本没兴趣，倒是他必须要知道，这个以无比平等的口吻和他说话的年轻人到底是谁，有什么背景。我的胸牌上写着名字......或许他已经找人打听过了。

仅仅从谢亚龙本人来说，我并不讨厌他。甚至可以说，在我见过的足协官员里，他是比较好相处的一位。但他又是一个极有说明性的例子，中国的很多事情里，通过权力施加愚蠢的人，并不总是一眼看上去就让你感到面目可憎的。 皇马访华过去一段时间，我看到短跑运动员出身的谢亚龙亲身下场指点足球运动员跑步的姿势，更加印证了我对此类官员的印象——权力，可以把他们人生中有限又可怜的所知转化成真理。

十年叉腰两茫茫，十年短跑两茫茫。在2008奥运会上以9.69秒创下100米 世界纪录的博尔特，现在正在世界各地的足球俱乐部试训，希望能够实现成为职业球员的梦想。很可惜，在球员面前，博尔特没有谢亚龙的那份自信。

本文原载自第744期《足球周刊》

发行日期：2018.08.28

部分内容有删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