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家骧：无痛中国 心之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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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转载自《大医生》四月刊 封面故事

把倪家骧教授约来我们的影棚，可是经历了不少时间的等待。“倪老师太忙了，”他的博士后李岩说，“他要出专家门诊、上手术、搞科研、培养学生、宣传科普，还要规划疼痛学科的发展。”经过多次沟通，他如约而至。那天，阳光很好，透过窗户照进来，逆光下似乎有“自带光环”的效果。我们边拍边聊。他会问“这样可以吗”“你们让我怎么站我就怎么站，听你们的”。一起帮忙的同事小声地说：“原来科室主任都这么没架子啊。”

这个外表和蔼、总是顾忌别人的医生是国内疼痛学的领军人物。2017级硕士研究生贺海丽用“慈眉善目，和蔼可亲”来评价初见他的第一印象。有媒体称他是“疼痛之父”，倪家骧急忙摆摆手说，我是“怂恿别人去开拓”，“作为导师我会告诉学生一个方向，他们按这个方向走就行，加上他们这代人文化基础好、网络技术发展迅速，他们会比我们这代人强，他们只要向前走就行了。”“他说自己要做一位引导者。”他的博士裴倩说。

倪家骧在疼痛学深耕三十多年，一手建立了河北省第一个疼痛科病房，后又建立了宣武医院的疼痛科，说是疼痛学的开拓者之一一点不为过。可他语调中透露的平和、朴实和低调，让我们很难将某个学科领域的重量级人物和眼前这位年长者联系在一起。研究生任敏形容她的导师倪家骧“幽默又平和”“没有高高在上的仰视和畏惧，却多了些亲近”。

疼痛是人类最原始、最普遍存在的一种痛苦，直接影响生活质量。从当今世界范围来看，疼痛已经是危害人类健康的主要杀手之一。随着近年来疼痛科学研究上的进展，以及患者对疼痛的认识，来找倪家骧看病的患者越来越多，知道他的人也越来越多。“名气”大了，他反而把自己越放越低。他知道有些“紧迫感”是不能用现有的成就来自我安慰的。他忧心国内的医学院目前还没有“疼痛学”专业，从业医生也很少，他深知一些基层医院对疼痛的医疗水平也很有限，我国疼痛医学的水平和发达国家相比还有很大差距，加之国内对疼痛的普及不够，许多病人被耽误了。他理解外地患者来京看病的不易，总是为外地患者加号，看病看到下午一两点而无法吃午饭是常有的事。“他为每一位患者耐心地讲解病情分析，仔细询问患者的感受，手术时心无旁骛地注视着每一帧影像的变化。”他的研究生卢海燕常跟着倪家骧一起出门诊，耳濡目染倪家骧是如何对待患者和患者的病情的，这个时候的倪家骧不像是个大专家，反而像是和患者聊天、对患者感同身受的朋友，一些复杂的治疗方案从他口中说出来，竟让患者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因为他说“我想让患者活得舒服”。即使和我们这样稍显“外行”的小编聊天，倪家骧的谦逊也让人“舒服”，而舒服，是那种很难用言语来表达的状态。

倪家骧的谦逊并不代表他作为疼痛专家的“认知”不足。他对学生和科室医生的要求是“对生命负责”“要有严谨的科研思维”。他的学生罗超一直记得倪家骧在针对一个病例时对他说的“不仅要做一个好医生，也要做一个具有严谨思维逻辑和科研能力的科学型医生”。他要求他的弟子和科室医生“看清医学时代发展、技术发展的趋势”。

倪家骧在拿手术刀之前，当过工人，拿的是虎钳；在看患者病历前，看的是机械图纸。在工厂上班时，他曾梦想上大学。在特殊的年代里几经周折，终于在恢复高考后考上了承德医学院。毕业后在神经内科做了一段时间医生，之后考入河北医大念研究生。“我的导师张立生教授是国内较早开始介入疼痛治疗的麻醉学教授，1988年他在河北省承德市举办了全国第一届全国疼痛学术会议，当时我研究生毕业刚到麻醉科工作，就帮他做会务，整理资料，开始接触到疼痛，感觉这个领域挺好，能够独立地给一个疼痛的病人解除他的痛苦，慢慢就对疼痛产生了浓厚兴趣。”倪家骧开始回忆起他与“疼痛”的机缘巧合。不曾想，就是这样的巧合，让他一个猛子扎进“疼痛”里面就不愿意出来，由此开启了他“一生只做一件事——与疼痛搏斗”的人生信条。于是，我们有“茶”、他有“故事”，一聊就是两个多小时。

西方医学诞生后，现代化的手术、麻醉术都相继出现，各种学科蓬勃发展，疼痛治疗一直融在各个科室当中。而疼痛医学是神经科学的新分支，在世界范围内也是一门只有50年历史的新兴学科，并不为大众所熟知。1961年，美国疼痛治疗的先驱者、著名麻醉学教授Bonica于华盛顿大学创办了世界上第一个“临床疼痛中心”，由此拉开现代疼痛治疗的序幕。..把欧美的信息迅速地学习复制并进行了一些改进，1969年在东京正式成立了第一个疼痛科室，在一些临床实践上可以说某种程度上超越了美国。

“我正儿八经开始做疼痛的研究是到了..学习之后，”倪家骧沉浸在回忆中。因为和一位..教授在学术上的来往，1990年倪家骧受到邀请以访问学者身份前往..学习。他说就像撞大运似的，“公费、还有工资，那就去吧。”他的..导师留美归来，是广岛大学医学院的院长，兼任广岛大学附属医院院长，建立了麻醉体系和疼痛治疗体系，在此，倪家骧接触到了世界上比较前沿的疼痛医疗研究和治疗，正式开启了他与疼痛一生的缘分。

在一个大的时代背景下，我们承认，有时候选择往往比努力重要。但是，努力的人运气都不会太差，因为他们执着地认准一个目标并为之奋斗。有些反感信念过于执着的人，是因为他们没有享受过执着的过程，可能因为他们无法长时间专注到某一兴趣上，或者常常受外界的影响而半途而废，即使有这方面的天分，但是仍然做不到执着。在..学习的倪家骧深深意识到：“我觉得应该做疼痛，我也喜欢疼痛。”这是他的选择，也是他的执着。

因为这个执念，回国后他在河北医科大学附属医院麻醉科工作时有些“不务正业”，利用工作机会开拓疼痛方面的研究和治疗，因此让领导很不满意。因为执着与不放弃，1995年，他几经努力，向院领导争取来了分管疼痛科的机会，专门做疼痛研究和治疗。2002年调到宣武医院开始筹备疼痛科。在二十多年间，他对顽固性疼痛的诊断和微创介入治疗的研究也越来越深入。他和他所在的宣武医院在学习和借鉴国外技术的过程中，做了不少改进和创新，很多技术达到国际领先水平。宣武医院疼痛科在三叉神经痛微创治疗领域已经位于全球领先，数据库中5000余微创治疗病例是目前世界上最大的单科室病例组。2016年全球文献检索三叉神经痛微创治疗的前10篇英文论文中倪家骧团队占了5篇。他们还发表了全球第一篇关于CT引导下椎间盘源性内脏神经痛微创治疗的论文。这几年他们率先研发了用低温等离子神经消融术替代了传统的射频热凝术治疗多种神经痛，在全球首发了多篇英文论文。这些工作引导了神经痛的治疗方向，也提升了中国疼痛诊疗水平的国际影响，倪家骧也因此被各国的同行们认可，于2008年被选举为第十四届世界疼痛医师协会会长，并于2010年在北京主办了第十四届世界疼痛医师大会。

他对他的学生提出做疼痛医生的“五原则”，其中一条就是契而不舍。他认为，做了疼痛就要坚持，自然会体现出价值所在。古人云“行之以躬，不言而信”，倪家骧就是典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