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道”高手的皇帝生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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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武十七年（41年），金瓯无缺五年后，汉光武帝刘秀已经走上人生巅峰。

在一次宴会上，刘秀和本家宗亲碰杯畅饮。

家眷集会总免不了七大姑八大姨的“亲切问候”。

尽管刘秀不消履历一番关于房子、车子和票子的良心拷问，但看着他长大的伯母婶娘们照样不忘趁着酒酣耳熟之际，聊起刘秀的童年趣事。

个中一人说：“文叔（刘秀字）年少时郑重忠实，与人打交道也不懂周到应酬，只知待人坦率柔和。不曾想现在竟然能当上皇帝！”

刘秀一听，大笑道：“我治理世界，也要履行柔和之道（吾理世界，亦欲以柔道行之）。”

从一介没落贵族到一代中兴雄主，刘秀始终以“柔道” 善待文臣武将和世界公民。

▲汉光武帝刘秀【剧照】。

建武十三年（37年），大司马吴汉平定蜀地，东汉的统一大业宣告完成。

坐世界未必比打世界轻易。历经多年乱世纷扰，现在另一个棘手问题摆在刘秀眼前，那就是若何措置建国功臣。

鸟尽弓藏，鸟尽弓藏。那帮元老老将都知道，朝堂之上比沙场更为凶险，究竟昔时汉高祖刘邦就曾翦灭一批建国功臣，尤其是功勋卓著的异姓诸侯王。

▲汉光武帝刘秀。

与刘邦一般，刘秀手下也群集了一多量卓越人才，包罗后世熟知的云台二十八将、三十二名臣。他的创业团队成分更为复杂，汗青学者朱绍侯将其分为四类：

一是亲属集体，包罗刘秀的妹夫李通、姐夫邓晨等。

这些功臣早在刘縯、刘秀兄弟起兵前就已经介入计划工作，有“首创大谋”之功，是同吃一锅饭的老战友，还有血浓于水的亲情维系。

二是南阳、颍川故里集体，如刘秀的老同窗邓禹、南阳人贾复、马武、颍川人祭遵等。

这些人都是刘秀的老乡，有的列入过绿林军，有的是刘縯、刘秀兄弟所率领舂陵军的老班底，都是反莽联军的主干。好多人还曾和刘秀一路列入过那场罄世界于一战的昆阳之战。

三是河北集体，包罗吴汉、耿弇等。

这批功臣都不是刘秀的直系成员，而是他领兵北渡黄河，在河北强大事业时说合的人才。刘秀称其为本身的“北道主人”，是他南下统一世界的要害力量。为取得河北豪强的信任，刘秀还迎娶了身世本地名门望族的郭圣通。

四是河西集体，以窦融为首，原是割据一方的处所军阀，直到刘秀称帝，与陇西隗嚣、蜀地公孙述作战时，才带兵来投，助刘秀一臂之力。

世界初定，百废待兴，若换某些建国之君，早已磨刀霍霍向功臣，而刘秀却想着如何才能让老同志们吃好喝好，过上幸福康乐的日子。

▲云台二十八将。

建武十三年，吴汉征蜀凯旋，刘秀设宴犒赏将士，并大封功臣。

此次受封者多达三百六十五人，个中邓禹为高密侯，食邑四县；李通为固始侯，贾复为胶东侯，食邑六县。

此前，有一次刘秀封赏功臣，博士丁恭就曾提出贰言，说：“以往分封诸侯，封地不外百里，以此形成强干弱枝的局势。现在陛下封功臣四县，错误法制。”

刘秀听后，不认为然：“自古以来，都是因为无道才亡国，还没据说过因为功臣封地多而亡国的。”

其实，刘秀早已想好功臣的退休方案，就是“高秩厚礼，允荅元功”，即用优厚的俸禄和谨严的礼仪往返报功臣，并削夺其权力。

在大封功臣的统一年，刘秀罢左、右将军，转而采用“偃干戈，修文德”、“去甲兵，敦儒学”的政治路线。这是一个旌旗，是刘秀对功臣的友善提醒。

东汉的建国功臣皆非不明事理之人，得知刘秀有意收缴权力，纷纷自动交出兵权。

手握重兵的邓禹、贾复深知，刘秀不肯身在洛阳的功臣形成威胁，于是上构兵权，此后在家研究儒家经典。

邓禹有十三个儿子，他让他们各自研习一门身手，用心治学，各尽其才，不许他们做公子王孙，全日不务正业。家中的一切开支则悉数取自封地收入，没有经由任何造孽渠道盈利，更不曾以功臣的身份肆意妄为。

▲东汉建国功臣邓禹【剧照】。

跟着邓禹、贾复放下兵权，耿弇等交战四方的名将也交出上将军、将军印信绶带，脱离国都安享退休生活。此后，不再干预政事，只有在加以“特进”（非正式官名，为引见之称，朝会时位仅次于三公）之衔后才按期进京列入朝会。

汉光武帝一朝，封侯的建国功臣中只有高密侯邓禹、固始侯李通、胶东侯贾复三人曾和朝中大臣一路议论国是，其余功臣都平安无事地退隐，“保其福禄，无诛谴者”。

刘秀收回兵权的行动也曾引起一些功臣惊恐，到后来才知是虚惊一场，个中就包罗窦融。

正如前文所说，窦融不是刘秀的直系旧臣。并且他一度经营河西五郡以据境自保，直到建武五年才献地归汉。

▲窦融归汉。

刘秀大封功臣后，将窦融由冀州牧改封为大司空，调任中央。大司空位列三公，窦融此番青云直上，合法喜气洋洋之时，却愁得茶饭不思。

窦融自知不是刘秀草根时期就加盟的元功老将，劳绩也比不上那些老员工，每次朝会都示意得十分谦卑，其神情和言辞一点儿都不像曾经割据一方的军阀。

刘秀见窦融立场如斯谦逊，反而加倍优遇他。

刘秀脸上笑嘻嘻，也不怀恶意。

窦融心里却仍悚惶不安，几回上书告退，并对刘秀说：“臣的儿子，日夕都在研读儒家经典。臣不让他进修天文，也不许他研究谶纬之学，只进展他尊重怕事，恂恂守道，而不进展他有任何才能。”

言外之意是窦融一家都是忠实人，陛下就高抬贵手吧。

之后，窦融为去官三番五次恳求零丁晋见刘秀，都被刘秀拒绝。

有一次朝会竣事，窦融独自一人在席间盘桓。刘秀知道老窦又要谈告退，就命摆布赶紧催他回家去。

几天后，刘秀又见到窦融，就对他说：“我知道你又来提告退，清偿封地，所以才让摆布敷陈你，天色热，暂且归去乘凉。今日相见，该当谈论其他事，禁绝再说告退。”

此后之后，窦融就不再提告退的事情。光武一朝，窦融满门权贵，深得刘秀信任，天然也没有遭到诛灭。

一天，刘秀将尚健在的建国功臣请到宫中，大摆筵席，喝酒聊天。老战友们兴致正高，碰杯舒怀大笑，畅谈旧事，从昆阳之战聊到收编铜马，从平灭赤眉说到贪心不足。

酒过三巡，刘秀看着老同志们的熏熏醉态，说：“假如诸位生活在宁靖盛世，没有这番时机，你们自认为能做到什么官爵？来，都说一说。”

邓禹率先谈话：“臣自幼进修儒家经典，能够在南阳郡中当个文学博士。”

刘秀笑道：“高密侯太谦逊了，以你的志向和学问，至少也能够做个功曹。”功曹只是郡守或县令的佐吏，刘秀这句话其实也有几分奚弄的意思。

邓禹说完，其余功臣一一回覆，排场一片协调。轮到杨虚侯马武谈话时，在场的功臣们都十分等候。

马武绿林军身世，是刘秀手下一员虎将。他为人任气使性，醉酒时经常在御前挫辱同列，说话无所忌惮，刘秀也不放在心上。每次马武喝醉，刘秀总感觉又好笑又好气，有意逗他说话，以此取乐。

马武一听刘秀发问，大大咧咧地说：“臣剽悍勇武，能够做都尉，督捕响马。”

刘秀听完连连摇头，笑说：“你只要不做响马，到亭长那边自首，也就能够了。”世人听了，都捧腹大笑，马武这才知道刘秀又拿本身恶作剧，只好跟着傻笑。

这段君臣对话，可看出刘秀与功臣们既是君臣，也是石友。在经由多年南征北战、交战四方后，他们仍如最初起兵时那样其乐融融，一杯酒，平生情。

▲刘秀曾与手下赴汤蹈火【剧照】。

对此，王夫之曾赞叹道：“光武终不任将帅以宰辅，诸将亦各安于韎鞈而不欲与于鼎铉。呜呼，意深远矣！故三代以下，君臣交尽其美，惟东汉为盛焉。”

这是说，刘秀不录用建国将帅为辅政大臣，而这些建国功臣也都安于近况而不做非分之想。自古以来，建国君臣之间连结如许有头有尾的美妙关系，只有东汉做得最好。

刘秀一方面“鉴前事之违，存矫枉之志”，吸取前朝经验教训，不录用功臣为重臣。另一方面又 “退功臣而进文吏”，任用一多量懂得治国安民之术和封建典章轨制的文人儒士治理国度。

刘秀为招揽常识分子礼贤下士，甚至还曾为此吃了闭门羹。拒绝他的名流中，最有名的当属严光。

严光，字子陵，是世界著名的高士。刘秀贫贱时曾与他游学长安，有一段同窗之谊。

乱世之中，刘秀起兵，匡扶汉室，严光隐居，改名改姓。比及刘秀称帝，严光早已不知下落。于是，刘秀命画工绘成画像，四处寻访。

▲严子陵【剧照】。

吃力等多年，终于有人上报：“齐地有一男子，披羊裘垂钓于泽中，似乎就是严子陵。”

刘秀喜出望外，急遽遣使者携带礼品前去邀请。朝廷使者交游多次，严光才准许进京见一下老同窗。

严光进宫后，刘秀与他论道，回忆旧事，连续数日。

故人相见，百感交集，刘秀问严光：“朕与往日比拟若何？”

严光回覆道：“陛下胜似往日。”

刘秀一听，抚掌大笑，之后拉着严光一同在南宫寝卧安歇。

用如今话说，严光也曾是刘秀“睡在上铺的兄弟”。他坦然酣睡，无所忌惮，睡到一半竟把脚放到了刘秀的腹上，刘秀却始终以礼相待，不曾发怒。

相聚多日，刘秀愈发信服严光的才调，要封他为谏议医生。严光再三谢绝，不辞而别，此后在富春山中躬耕垂钓。刘秀也不再将就，直到严光作古，命本地当局赐钱百万、谷千斛将其埋葬。

严光以其高风亮节著名后世。宋代范仲淹作《严师长祠堂记》，个中就有一句“云山苍苍，江水泱泱，师长之风，山高水长”。

然则，严子陵的高贵高声节操，离不开刘秀的成全。

刘秀不光对严光如许的世外高人礼遇有加，更以“柔道”优遇恪尽职守的直臣，而对巴结奉承的小人嗤之以鼻。

郅恽（zhì yùn），早年在江夏一带以教书为生。刘秀“退功臣而进文吏”，郅恽正赶受骗地选举孝廉，被拜为上东城门候，也就是首都洛阳一个城门的门官。

刘秀生平没什么不良喜爱，就是喜欢狩猎。有一次，刘秀到洛阳郊外狩猎，一时鼓起，玩到晚上才回城，那时城门都已封闭。

刘秀曾公布一条法令：首都到二更后紧闭城门，任何人都禁绝打开，违令者依法论处。

这道法令把刘秀本身坑了，到了郅恽所看守的城门，刘秀命令打开城门接驾。郅恽不为所动，持续紧闭城门。

刘秀认为郅恽不熟悉本身，就命摆布侍从到城门前与其交涉，见他仍不相信，就亲自策马立于桥前。不虞郅恽依旧闭门不开，还对着城下大呼：“夜里看不清楚，按朝廷的礼貌不克打开城门。”

刘秀无奈之下，只好从另一个城门入城。这一回，门官一据说是皇帝御驾，二话不说就打开城门接驾。

这事儿还没完，隔天郅恽就上了一道奏章，把刘秀骂了一顿：“早年文王不敢玩乐游猎，因为他每时每刻忧心老公民。可是陛下却陷溺于山林游猎，夜以继日地游玩，这对山河社稷会有什么影响呢？若是陛下不克以此为戒，臣下实在担忧。”

从文字内容来看，郅恽显然知道昨晚城门外的人是刘秀。

昨夜，刘秀在城门外迟误许久，觉都没睡好，看到这道奏章，竟然也不发怒，反而感伤这个守门小官是个铁面无情的贤臣。

刘秀将郅恽请来。一番攀谈后，发现此人果真才能出众，便犒赏郅恽布帛100匹，让他担..的先生。至于那天夜里放刘秀入城的门官，则被贬出国都。

▲洛阳古城（摄图网授权）。

汉光武帝一朝，因敢言切谏、秉公法律而冒犯刘秀的人，刘秀不只不穷究，还要点个赞。

董宣不畏显贵，当街惩处公主家中杀人犯罪的仆众，冒犯了刘秀的姐姐湖阳公主。

公主找刘秀起诉，董宣是以差点儿被乱棍打死在殿上。可当刘秀得知事情原委后，当即放过董宣，只要其向公主磕头赔罪。

董宣宁死不从，刘秀只好命人将这个“强项令”拉出去，并赐其三十万赏钱。

祭遵曾被刘秀录用为军市令，协助掌管军纪。刘秀的侍卫因私取库府黄金，触犯军法，被祭遵处死。

刘秀得知后勃然盛怒，好在身边主簿提醒，才想起祭遵是依法处事。

于是赦宥了祭遵先斩后奏的罪名，反而让他担当刺奸将军，授予其监视诸将的权力。

刘秀不光以柔道待众臣，更以柔道待世界公民。

他曾亲眼目睹王莽之乱后“野谷旅生，麻草尤盛，野蚕成茧，被于山阜”的苦楚情景，称帝后更是时时不忘生活艰辛的老公民。

西汉末年以来，大量社会劳动力沦为奴仆，刘秀深知其害。从建武二年到建武十四年，他下达关于释放奴仆的九道诏令，公布：“民有嫁妻卖子欲归怙恃者，恣听之。敢拘执，论如律。”

是以，大量奴仆返归田园。为更进一步削减盘剥，刘秀实行轻徭薄赋，改为三十税一，山林川泽不再征收“假税”（出租、假贷所征的税）。

为了抚平战后创伤，恢复活产，刘秀体恤民情，尤其对农业极为正视，对农民柔和宽待。

建武十九年（43年）秋，刘秀南巡路过汝南郡南顿县，设酒宴犒赏本地官员，并命令免除南顿县田租一年。

本地人居然还不知足，趋前叩头说：“陛下的父亲曾在这里栖身，陛下也熟悉此地，每次来都给我们好多犒赏。请陛下免南顿县田租十年吧。”

面临如斯软土深掘的乡亲长者，刘秀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和他们讨价还价：“治理世界责任重大，我经常担心不克胜任，一天六合过还担心出问题，怎敢预期十年之久呢？”

南顿县官民就说：“陛下就是舍不得减免，何以讲得如许谦逊呢？”

刘秀仍然一脸和气，放声大笑，之后就把免租的刻日加了一年。

▲汉光武帝画像。

刘秀以柔道待人，却严于律己。每逢早晨上朝，到下昼才肯罢休。他曾多次请公卿大臣入宫商议经籍义理，直到三更才歇息。

太子刘庄（汉明帝）不忍心看父亲太操劳，进谏道：“陛下有禹汤之明，但失黄老养性之福，愿顾爱精神，颐养天年。”

刘秀摆摆手，说：“朕自乐于此，不为疲倦。”

中元二年（57年），常年为国是操劳的刘秀病倒在洛阳南宫，此后再也没能站起来。

一贯首倡薄葬的刘秀在遗诏中说：“朕无益公民，皆如孝文皇帝轨制，务从约省。刺史、二千石长吏皆无离城郭，无遣吏及因邮奏。”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仍悬念他的国度，他的大臣和他的公民。他只进展国泰民安，不求有工资他痛哭流涕，歌功颂德。

▲汉光武帝刘秀【剧照】。

想昔时，刘秀与宗亲宴饮，坦言：“吾理世界，亦欲以柔道行之。”

日后，刘秀成功兑现了这个承诺。立时取世界的汉光武帝，终以柔道治世界。

任何一个时代，都需要刘秀如许的人。

参考文献：

1.（南朝宋）范晔：《后汉书》，中华书局，2007年版

2.（宋）司马光：《资治通鉴》，中华书局，2009年版

3. 朱绍侯：《刘秀与他的功臣》，《中国史研究》，1995年0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