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长安十二时辰》这样的小说，还有很多 | 硬核读书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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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新汗青小说，比传统汗青小说更好玩。/《长安十二时辰》

中国人对汗青的执念，素质上是对时间的感怀，以至于在“怀古”这个连绵千年的伟大命题下，激越之声总掺杂着丝丝缕缕的伤感。

凭吊事迹，雕栏拍遍，滔滔长江东逝水，这是中国式的浪漫，也是中国式的悲情。当汗青的沉郁和小说家的幽思连系在一路，便培养了汗青小说的蔚然大观。

远大叙事是这一类文本的传统，好比《虬髯客传》里风尘三侠的故事再传奇，红拂女照样要拉着李靖顺应大唐鼓起的汗青大势，从江湖奔向庙堂。至于流传度更广的《三国演义》《说岳全传》之类小说，更是如斯。

近代以来，汗青小说的手法和主题几回转变，但鲁迅所说的“七分写实，三分写虚”依然是主流，汗青人物、汗青事件、汗青潮水仍作为小说的主体存在。

李敖没去过法源寺，但《北京法源寺》借寄住寺内的谭嗣同，回首了维新变法的一段汗青；

高阳精晓清史，平生流落民间，人称野翰林，他所写的《胡雪岩》也是沿着这位巨商的轨迹，睁开一幅清末社会的图景；

姚雪垠写完一本厚厚的《李自成》，本身已经成了明史专家；

二月河的落霞三部曲，在中国崛起的年月恰逢当时，掀起了之后连绵二十年的“帝王热”。

时至今日，收集架空小说在前，大热的《长安十二时辰》在后，汗青小说似乎已经沉寂发生改变。视角下沉，史实逐渐从叙事中抽离，成为药引子、配景板，汗青成为舞台而非主角。

在不必繁重的时代，汗青小说身上的道德重担已经被卸去了好多，它能够测验更多体裁，也能够很类型化，能够很轻盈，也能够很硬核。

“若是你在世，日夕都邑死；若是你死了，你就永远在世。” 图/《让枪弹飞》

好比在片子《让枪弹飞》里，姜文饰演的张牧之毛遂自荐，曾跟随松坡将军（蔡锷）。

熟悉汗青的人听到蔡锷，梁启超、护国战争、小凤仙等名字天然会闪过脑海，对面前这个张麻子的懂得也就更深一层，而对不熟悉这段汗青的观众而言，观影体验也并不会受影响。汗青在这里成为一个不大不小的“彩蛋”。

在今天的这四本与汗青有关的小说里，作者用他们各自分歧的体式，在文字和曩昔的时光之间，竖立起某种极新的关联。

刀背安身

徐皓峰武侠短篇集

作者：徐皓峰

出书：人民文学出书社

武侠小说与汗青小说的界限，一贯很恍惚。

在传统的汗青演义、话本小说里，江湖草莽是常见的脚色，直到九十年月二月河的笔下，仍有武林高手出没。

另一方面，武侠小说也稀奇乐于化用汗青，最广为人知的当属金庸，喜欢将捏造的人物置于真实的汗青事件之中，浑然天成，虚虚实实之间，小说的魅力翻倍，尤其成为汗青喜爱者的盛宴。

徐皓峰以一己之力，为武侠小说和武侠片子拓荒出一个新的境界，而汗青，则是他手中一件分外趁手的兵刃。

在这篇不长的《刀背安身》里，汗青只是一个引子、一个副角，却也是弗成或缺的一道滋味。

故事说来很简洁：孔老爷子技艺精纯,擅长刀法，退隐乡间之后，一个练刀的青年上门挑战，孔老爷子不得已露了一招，吓退青年。

青年后来奔赴抗日疆场，再没回来，他留下的女人，孔老爷子的孙子和收养的孙女，以及一个冒名顶替青年身份和刀法的汉子，四人之间发生了一段纠葛。

但这些纠葛没有超出乡野杂谈的领域，与汗青和技击的关系也都很遥远了。

传奇刀术生死角力的背后，是武林人士的侠义风骨，以及大时代里的爱恨纠缠。图/《刀背安身》

徐皓峰的文字和叙事素来对照寡淡，但在平静的水面下，这篇小说还有一条影影绰绰的主线，就是真实发生在1933年的喜峰口抗战。

九一八事变之后，日军抨击华北的野心昭然若揭，在喜峰口与中国的二十九军爆发过一场战争。二十九军来自西北，装备欠安，但性格勇猛刚烈，好多士兵身背一口大刀，演习民间技击家专门为这支戎行编写的“破锋八刀”。

在喜峰口，抗日将领赵登禹率领士兵冲锋，挥刀肉搏，这柄大刀成为抗战初期民族精神的象征。1937年，作曲家麦新凭据其事迹，写下了那首有名的《大刀进行曲》。

小说中，这一事件成为贯穿全篇的配景，鞭策情节的要害。孔老爷子刀法精湛，曾在军中传艺，人们都说二十九军的刀法是他所传，青年上门挑战的来由恰恰也是“二十九军你教过，我也教过，很多人都教过，怎么砍..的刀法成了你的”。

后来，青年马革裹尸，战友顶替了他的刀法，才博得了技击家的名声，而为了在之后起升沉伏的时代海潮中求一个平稳的生活，他又需要抗日英雄的名声，不得不真的从孔老爷子孙子那边学来破锋八刀，吃力吃力演习。

汗青上的大刀队事实有没有那么神，难有定论。其时，桂系将领黄绍竑曾问《申报》老板史量才：“新闻界不去鼓吹正规军的新式兵器，而来鼓吹大刀队，不是又要表演义和团的老魔术了么！”史量才回覆：“新的没有得吹，只好把旧的来吹吹。”

片子《刀背安身》首次以女性视角切入， 许晴饰演的阚聪明串联起整小我物故事脉络。图/《刀背安身》

但小说不全以史实为根本，天然也不必像传统的汗青小说一般为史实负责。

徐皓峰笔下的破锋八刀，有了汗青真实之外更多重的象征意味。这种真实与捏造订交融，以真实驱动捏造的手法，在他其他的作品如《道士下山》《民国刺客柳白猿》中也多有运用。

“世上本无破锋八刀，老公民传说的。去过二十九军的武师多，都传过刀法,何止八刀？”大汗青沉入民间，成为家眷掌故和人物传说。从这个角度来看，小说书写汗青，汗青亦是小说。

六里庄遗事

作者：东东枪

出书：上海三联书店

六里庄，唐代长安以东六里许一个通俗的村子。遗事的遗，是遗忘的遗，解说书里没多大点事，注定被遗忘。

严厉来说《六里庄遗事》算不上一段完整的汗青，《宁靖广记》《聊斋志异》式的笔记小说体裁，让它读起来更像是人断断续续的记忆。

甚至六里庄里的人也不像汗青书中会显现的人物。他们各自带着新鲜的名字显现在纸张上，沈三变、冯有道、杨温柔、周如麻、李有鬼……他们成天算命、耍猴、做鬼、避祸、写诗、做梦……做的尽是些鸡毛蒜皮、插科打诨的事儿。

书的开场白中，作者东东枪本身也写道：“这是一本芜杂的书，说的是一些芜杂的人。他们活在一个芜杂的时代，过着芜杂的生活，于是活出了一些芜杂的故事。”

除了长安、洛阳、扬州等大城市，唐代的其他城市、城市郊区和农村区域鲜为人知，进入不了汗青。图/《明皇幸蜀图》

六里庄没有江湖，也远离庙堂，生活在这里的人最大的配合点就是寻常，终其平生，都没有机会混入哪本传记，名垂青史。

这就是作者的汗青观，“被记住是个奢望，被忘怀才是必然。这不是少数人的不幸，而是大多数人的尺度待遇。”

他经由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近600段零星记忆，拼凑起一个与实际世界平行的六里庄宇宙。

而生活在这个宇宙中的小人物，倒也落得了一个自由。

他们认定了本身作为宏观汗青局外人的身份，便不消像主人公一般为家国情怀、江湖义气而忧愁。

于是，六里庄的人便都能使出全身的精神来，对真正在意的小事执着，对真正在意的人好。在不大的一片六合中，人与鬼与妖协调共生，人人都不甘孤寂着，都卖力地在世。

他们活得无聊又有趣。

像高老太太。她身后仍对峙砍树，光是因为本身愿意，别人管不着。

像那棵被她砍的树。树也有灵，因为闲着也是闲着，就装出一副要被砍倒的模样，逗老太太愉快。

像高老太爷老在本身家门外的路上撒几枚铜钱，没其余，就是为了高老太太捡着钱愉快。

像有妖仙在河里整出好几十根大冰柱子，不为仇也不为冤，纯粹就是好玩儿。

他们偶然也会碰到本身无论若何都要耍帅的场合。

有一小伙子命吃力，老婆病故，家中产业为了治病埋葬就剩下几十文钱。开算命摊儿的袁巨匠，收下这些钱，说能为他指条明路，随后就拿着钱买酒去了。

可他喝完酒，又和开酒馆的罗老二死皮赖脸地借了十贯钱，在约好“指明路”的时间所在，沉寂赠与小伙子。

 在这座唐代的小村庄里，藏着几多现代人的苦衷。图/《我的唐朝兄弟》

但更多时候，他们都在本身的命运中挣扎着。

像冯有道呈现的就是一副郁郁不得志的文人形象。他会在家中对着墙角叹气，叹自古圣贤不数出，宓羲、神农、周公、孔子，算上本身才5个。

他写七言绝句：生活对我没有爱，我跟生活耍恶棍。好比他还给本身拟了一个碑文，“我与世界不欢而散”，后来又反悔了。

杨温柔或者是六里庄最不凡的人。传说他活了特久，履历过很多朝代，但也没干出什么改变汗青的大事。

他不外是收藏了点竹林七贤的酒壶，孔子和颜回躺过的凉席，孙膑坐过的轮椅……如斯轻盈地介入汗青，适可而止地“意淫”的，让人不禁想起伍迪·艾伦的《午夜巴黎》。

在六里庄发生的事，也能够是门头沟、姑苏河、东山口、春熙路发生的事。或许当我们每小我来到生命终点，脑海中回闪过的不外是一块厚味的糕点，是谁欠你的钱没还，是倏忽想起来怎么回怼近邻床老张头的话，是你曾经“撞鬼”的履历……

是啊，六里庄就是如许千奇百怪，不讲逻辑，但这些或者已经是你人生中最值得说起的事了。

只是还有一个问题，六里庄的人多半太贫太逗，让人迷惑长安以东六里地，怎么人人都长着一缕天津人的魂魄。

长安十二时辰

作者：马伯庸

出书：湖南文艺出书社

掀开中国古代厚厚的正史，经常被汗青的诡谲吓退，要么掩饰过度，要么三缄其口，要么指鹿为马，要么春秋笔法。

于是乎，走出庙堂，往街边的说书摊子凑一凑，稗官别史、戏说杂谈总有市场。

行使汗青的蛛丝马迹，构建出一个古色古香的空间，再把现代的精神内核填充进去，这是马伯庸所等候的“汗青或者性小说”该有的面容——它既有别于传统的汗青演义，也和收集文学中的架佛门类不太一般。

好比那本有名的《风起陇西》，把谍战的故事装进三国，我们很难将其简洁归入现有的某种文学类型。

四台甫著中最爱《三国演义》的马伯庸，捡拾起个中无人问津的碎片，将原本的隐线从新编织补葺，用雄厚的常识贮备、沉稳镇定的笔触、苍凉肃杀的气氛，开创了“考据型汗青悬疑文学”的气势路线——我们姑且先将它划入如许一种类型。

相似的手法，同样能够在《长安十二时辰》中看到：汗青上张小敬确有其人，《开元天宝遗事安禄山事迹》记载，马嵬坡之变中，太子李亨、陈玄礼谋害动员叛乱，恰是张小敬开弓将奸相杨国忠射下了马。

马伯庸把这个不起眼的人物翻拣出来，抖去灰尘，从新上色，为己所用。所谓“假作真时真亦假”，作者用汗青细节搭建了一方细腻的舞台，天马行空的故事在个中上演。

与传统的汗青小说分歧，马伯庸的还原施展在配景上。看塔的小沙弥、专做毕罗饼的回鹘老头、驯骆驼的阿罗约、崇仁坊的舞娘李十二、卖纸船的盲眼阿婆……各种副角、器物以工笔画般的仔细，显现盛唐风情。

正史中的佐料，也被马伯庸拿来大做文章。剧中激发极大商议的“平康坊一霸”黑人葛老，恰是其时被贩至长安的昆仑奴缩影，只是其实际体征应更接近东南亚尼格利陀人，而非极为少见的非洲人。

其时随处可见的胡商，似葛老一样痴迷于珠宝，亦擅长经营香料、马匹、酒店、高利贷生意。有胡商搅活市场，“国际多半市”长安天然更具魅力。

胡人贵族来此开展交际，享受故里可贵一见的荣华盛境，甚至流连忘返。胡人布衣在此餬口，有为奴为婢，有致仕从政，亦有驱驰经商。

到了故事主角和主线身上，作者就不囿于汗青了，80后的身份，或许是给马伯庸带来了更现代的视角，在这个故事背后，读者能隐约约约嗅出美剧的味道。

这种现代脑筋与史料的糅合，才是《长安十二时辰》攻下图书市场、影视改编成功的主要原因之一。

始终在“跑酷”、一人之力拯救世界的男主角，先相杀后相爱、要害时刻打得一手好辅助的女主角，将主人公从囹圄中解救出来的伯乐，越挖越渗人的幕后黑手……和高度还原的长安风情比拟，似乎就不那么汗青了。

一只古朴的瓶子，盛满来自当下的味道，马伯庸的新汗青小说测验，今朝来看算是成功了。

城邦暴力团

作者：张大春

出书社：上海人民出书社

“唯浅妄之人方能以此书为武侠之作。”

在《城邦暴力团》的前言里，张大春假借汗青小说家高阳之口，如斯谈论一本叫做《七海惊雷》的书。这句话用来形容《城邦暴力团》，似乎也成立。

首先，这本书事实是武侠小说照样汗青小说？作者说，这是“一个关于隐遁、逃亡、藏匿、流离的故事”。

要说是武侠小说，它跟金庸小说、古龙小说或许任何一本书名雷同《七海惊雷》的武侠著作都纷歧样，里面的武打排场读起来更像一个摇头晃脑的说书人有声有色地讲“鲁提辖拳打镇关西”。

要说是汗青小说，它和那些硬桥硬马地写帝王将相、汗青事件演义的小说又毫不一般，它并非不涉及汗青人物和汗青事件，但它里面隐藏了很多掌故、别史，钩沉旧事，草灰蛇线，一样读者或者读不出来。

就连这本书的缘起，张大春也说得亦真亦假，高阳在实际世界的确是他的先生，但《七海惊雷》这本书事实有没有呢？

其他六本开导了《城邦暴力团》创作的书——《六合会之医术、医学与医道》《上海小刀会沿革及洪门旁行孤本之研究》《民初以来机要社会总谱》《奇门遁甲术提纲》《食德与画品》《神医妙画方凤梧》——是真的吗？

张大春的复原也跟他的小说一般桀黠：

一老太金婚之夜被丈夫闲言问起：“这一辈子有没有过其余人哪？”老太游移了半天，羞道：“在你之前有人写过一封信给我，我没理他的茬儿。”丈夫听了，一巴掌就号召上来：“你居然还记得！”老太夺门而出，放声大哭，儿孙来问原因，老太说：“不克说呀！不克说的就是不克说呀。”

能够一定的是，张大春让主角“孙小六”和论述人“张大春”揭露了清末庙堂与江湖会党的纷争、民国武林人士被卷入汗青风云的挣扎，野心生怕不光仅是写一本 “金庸之后最令人等候的新世代武侠作品”（倪匡语）。

《一代宗师》里的宫保森。

概而言之，《城邦暴力团》讲的是江湖若何消散、为何消散的故事，在个中主导江湖秩序的并不是帮会，更不是哪一路大侠。

作为片子《一代宗师》的编剧垂问，张大春曾经撰文解读赵本山饰演的丁连山在厨房说的那番话。

其时宫保森率领八卦门南下广东鞭策“中华技击会”，倡导南北武林放下门户之间，配合支撑南京国民当局。在佛山金楼宴请武林同志时，宫保森发现退隐江湖的巨匠兄丁连山就躲在后厨当厨师。

丁连山送给宫保森一句话：“你我有如衣服，尔为一表；我为一里，尽管彼此相依，却也两不相侔。然南北议和之事，切记不宜横柴入灶、操之过急，你也要学会‘反穿皮袄’！”宫保森如有所悟，遂不再强行鞭策此事。

张大春写道：“这话说了没几个月，刚从欧洲考查回国的胡汉民神秘地暴死在一枰棋局之上，所在就在广州。蒋介石立即要收编广东省主席陈济棠的军政大权，以反戈覆灭桂系的李宗仁，两广事变接着就发生了。”

《城邦暴力团》的故事发生在“竹林市”，张大春注释说，这是一座“看不见的城市”，它或者是佛山如许的武林重镇，或许陌头金碧绚烂的大酒楼，也或者只是荒僻山里的一座小神庙、一家小餐馆或许一间马桶堵塞的民众茅厕。

然则，在张大春构建的汗青世界里，你是没有法子“自动”前去竹林市的，因为它或者在任何所在、任何时间显现，就像“没有任何人可以在凶杀案发生前正确指出哪个处所即将发生凶杀案”，你只能在无意间误闯，或被某种力量卷进谁人世界。

这不就是“命运”或“命数”吗？更正确地讲，竹林市是“汗青”的一个隐喻，唯有如许才相符张大春对它的界说——竹林市之所以不为人知或鲜为人知，是因为它“过于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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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坐馆：苏炜，孙名梓，詹智彦，朱人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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