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怀中：九十岁再出发

2019-09-16 03:48:24

徐怀中是历届茅盾文学奖年数最长的获奖作家，他以90岁高龄攀上文学的高原，长篇小说《牵风记》获第十届茅盾文学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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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4年，25岁的徐怀中揭橥了童贞作中篇小说《地上的长虹》。自此，他在文学的高原锲而不舍地跋涉，1980年短篇小说《西线轶事》以九万余读者直接票选获得全国精良短篇小说奖第一名，被誉为“发蒙了整个军旅文学的春天”，无愧于“现代战争小说的换代之作”；2014年，《底色》获第六届鲁迅文学奖申报文学奖，2019年，徐怀中以90岁高龄攀上文学的高原，长篇小说《牵风记》获第十届茅盾文学奖。

徐怀中是历届茅盾文学奖年数最长的获奖作家，但他的作品却元气充足，如斯芳华、热忱、浪漫、空灵、唯美、神秘、诗意、简约，布满画面雕塑感，字里行间流淌着高山流水般的天籁音韵，恰如军事文学开出的一朵奇葩。

很难想象，鲐背之年的徐怀中是以如何的毅力完成这部大书的。老来体弱多病，写作只能时断时续，加之在文字上抠抠搜搜，的确谈不上有什么进度，十多万字的一部小长篇，竟在手上团弄了四个年头。

完成后，徐怀中在《牵风记》扉页郑重写下“献给我的老婆于增湘”。一如他的每一件作品，《牵风记》的写作同样凝聚着于增湘太多的心血，他甘愿以这献词，表达对终身伴侣的感谢之情。

《牵风记》的“风”

其实早在1962年，徐怀中就曾着手写作长篇小说《牵风记》，写了近20万字，却不得不将书稿烧掉。

当初那一部书稿，是从正面描写1947年刘邓野战军挺进大别山，取得计谋攻击汗青性胜利。小说文字所至，恰是作者所亲历过的，那一段布满艰难..的悲壮进程，如同身体的烙印，始终陪伴着徐怀中生命的陆续，永远不会淡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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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隔半个多世纪，《牵风记》出书，已与稿本大纷歧样。有的老同志读了说，刘邓野战军声势赫赫挺进大别山，胜利完成了几乎是弗成能完成的重大计谋义务，岂非就像小说所写，竟是如斯简而单之走过来的吗？又有人讲，青年作者如许写情有可原，竟然是出自亲自履历了战争全过程的一位老作家之手，让人无法懂得。

“能够想见，他们心目中认为我应该写出的，正如我1962年未完成的稿本，正面全景式地反映此次重大计谋动作，记述野战军若何历尽艰险，取得千里跃进及对峙大别山斗争的伟大胜利。问题在于，历经几十年之后，我交出来的完满是此外一本书，前后两个文本，虽是统一个书名，却弗成视同一律。”徐怀中注释，《牵风记》的书名，能够懂得为，在总体力量敌强我弱的形势下，冲破战争史局限，牵引计谋攻击之风；《牵风记》原稿与今作，在立意与创作方式上都有显著不同，亦可懂得为牵引小我写作改变之风；“风”为《诗经》六义之首，而《国风》部门的诗歌，大多是反映周代祖先们生活的澹泊浑朴愉意跳脱，或示意青年男女浪漫恋爱的，与小说意涵相契合，也不妨懂得为牵引陈旧的“国风”之风；“牵风”二字，原本空幻，作其他意象联想也未尝弗成。

织造浩荡生命景象

《牵风记》写得艰难，却极有力度，写得舒坦淋漓，布满芳华活力，这也许与徐怀中的写作和思惟履历有关。

跟着新时期到来，徐怀中和很多作家一般，在文学观点上发生了基本性的改变。与年青年头一辈作家分歧，徐怀中的这种内部转变，首要施展在尽或者解脱有形无形的思惟禁锢与自我局限，消灭残留的概念化公式化影响，实现弃旧图新轻装上阵。“其实并没有‘新’到哪里去，只不外是回来到小说创作所固有的艺术纪律上来。一条河断流了干涸了，只有溯源而上，回到三江泉源，才能找到活命之水。”徐怀中说，晚年的创作，这种感受十分真切，恰如干渴已极，回眸之间发现了一汪清澈的泉水。

（徐怀中和夫人）

这个漫长的思惟“解冻”过程，也恰是小说《牵风记》一个必需的创作预备过程。若是仓促忙忙急于动笔，很或者又会跌入旧有的窠臼中去。《牵风记》完成后，徐怀平分头送给熟悉的作家和同伙，等候他们朴拙、真实的定见。他做好了迎接一切指摘或表扬的思惟预备。此前，他的短篇《来也仓促去也仓促》《或许你看到过日出》，离别揭橥在1999年第1期和2000年第1期的《人民文学》杂志。其时就有军队的老同志说，不知道你写的云山雾罩是什么意思。有一位老同伙是搞片子的，和徐怀中无话不谈，他说：因为你是作协副主席人家才给你登了这两篇小说。他听了照样坦然一笑。

“我用去了几十年时间摆脱各种思惟挂念。孔夫子讲‘四十不惑’，我已经活了两个不惑之年还要多，就像一棵老树，树干都空了，应该有必然的容量了，不再挂念重重。写这本书，我完全摊开了手脚。”步入老年之后，徐怀中的阅读兴致更多偏重于古代文化典籍，以及天然哲学方面的著作。小说《牵风记》没有写作提纲，只是竖立了一个“备忘录”，偶有所思所想记下几行字，以免遗忘。备忘录上，抄写了老、庄等古代哲人一段一段语录，他频频阅读咀嚼，沉浸在某种理性幻梦之中不克自拔。他进展凭借本身多年战地生活的储蓄，抽丝剥茧，织造出一番激越浩荡的生命景象。他打定主意，依循如许一个意向，慢慢搭建小说的整体构架。也是以，《牵风记》在整体寄意上加倍有所扩展与延伸。这是徐怀中厚积薄发之作。固然只有十二三万字，给人的感受倒是，作者荡涤了生活阅历所有的零乱之物，仅提取本身生命体验中属于日精月华的部门呈献给读者。

从未住手对战争的反思

战争，无论规模巨细或时间长短，也无论内战照样对外战争，无论是最神圣的守卫战争照样最不韪的非公理之战，最终都是以人的个别生命来结算的。作为一位军旅作家，只有争夺到最前方去经受各种考验，储蓄雄厚的疆场体验，才或者进入文学写作的殿堂。以往每次去前方，徐怀中像小孩子过新年穿新衣，满怀热忱伎痒。但写作《西线轶事》，他的心态要复杂得多、繁重得多。若是将战争比作一株大树的树冠，激发战争的社会原因就是深扎在土壤中大树的根须，徐怀中并没有过多描画那场战争的树冠，而是出力于地面以下的根须部门。

（1956年，徐怀中在昆明写作）

战争给徐怀中带来什么？他说，从小我的汗青来说，战争带给本身的是成长。在战争生活里长大成人，一向没有脱离戎行，能写一两本战争的书，也是战争给本身带来的。2008年，徐怀中凭据昔时的“战地日志”完成了《底色》，真实记录了上世纪六七十年月一位中国武士作家、记者在战火纷飞中的各种感情阅历与生命体验，记录了他对战争镇定客观而富于哲理的视察思虑。

《底色》的写法，融小说、散文、通信、政论于一体，同时又显露出作家历久的常识贮备、文化教养和战争思虑的底蕴。他确定要用非捏造形式显现，做到视察高度真实、客观、公平，强调作者的亲历性，作为本身兵马半生的一行足印；同时又进展在宏观显现上更坦荡，揭示复杂多变的暗斗国际款式，既有一条时间顺序的线索，又力争冲破机器的回忆，尽或者适应叙事的需要。

作为一位具有普遍影响的战争文学作家，徐怀中从未住手对战争的反思，也未住手对本身思惟情绪的反思，他甚至说本身仍没有真正感知空费时日而又极端残暴的战争。

徐怀中对战地摄影巨匠卡帕怀有深深的敬意。卡帕的作品被誉为“战地摄影不朽之作”，他老是擅长捕获战争中电光石火的动感形象，将人在生死瓜代的一瞬间定格为永恒。徐怀中说，卡帕以他无声的说话塑造了一系列人的生命雕塑，他的镜头纵深无限，他摄取到的是人类战争的“底色”。战争是人类汗青的永念头，无论以何种名义动员这一部机械，它的“底色”不会有任何区别，那就是灭亡，是扑灭，是残暴，是绝望。这也是徐怀中创作《底色》的原因。

“在战争文学中，能写出一小我物形象就是不小的进献，徐怀中写了一组人物，这是他对战争文学的伟大进献。”谈论家朱向前评价。此外，在处理战争与性的禁区方面，徐怀中做了勇敢而可贵的索求，在某种意义上也是对传统战争文学的挑战和冲破。从《西线轶事》到《来也仓促去也仓促》《或许你见过日出》，一向到今天的《牵风记》，徐怀中始终有一种艺术大志，总在络续地索求立异，在90岁的年数决心和本身的以往告别，这是中国文学史上的事业。

跋文：从新平复如白纸

我问徐怀中，可否评价一下本身在创作上的幻想和遗憾。他说，翻查本身的文学流水账，个中写满了遗憾和沮丧。因为各种原因，芜秽了好多时间，加之有写作习惯上的弊病，老是要把一段段文字背诵下来，才能落笔到纸上，这就决意了他的“爬行姿态”，写不了几篇器材。

“我读过如许一段规语：‘一个被揉皱的纸团儿，浸泡在清水中，逐渐平睁开来，直到恢复为一张雪白的纸。人的平生一世，也应作如是观。’如今对我而言，时间很有限了，但我照样会在文学写作这一泓清澈的泉水中浸泡下去，直至从新平复为一张白纸。”徐怀中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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