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的“梦游”

《桐阴清梦图》（明） 唐寅 故宫博物院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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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人的“梦游”

梁小南 [好文分享：www.ii77.com]

“梦游”，在中国文化中积厚流光。《说文》：梦，寐而觉者也。睡着了却又醒着，梦乡由人发出却又无法掌控，时而瑰异谲幻，时而仿佛亲历，似与真实相连，又缥缈无法捉摸。早期先民因为无法懂得这种瑰异的履历，于是对梦进行占卜。《汉书·艺文志》：“众卜非一，而梦为大”，可见梦占在古代生活的地位。《左传》中就有好多关于梦和梦占的记录，王充《论衡》：“人之梦也，占者谓之魂行。”梦是灵魂的远行，也就带上了精神游动的意味。而《说文》：“游，旗子之流也。”游是自由的举止，潇洒畅达。在古典美学傍边，游首要表达主体的审美体验和思虑，如宗炳“老病俱至，名山恐难遍游，唯当澄怀观道，卧以游之”，将本身所见所想的名山胜水丹青于墙，于观览傍边任思路举止，获得如临真境的感触，是驾于想象之上的自由烂漫的身体性运动。而“梦”与“游”的连系，在古典文献傍边，并非指现代医学层面的人在睡梦中起床行走的行为，而是指以梦为介体进行的魂魄浪荡式的奇异想象和审美体验。

在文学作品中，“梦游”应该最早追溯到《庄子》。在先秦诸子傍边，《庄子》最留意“游”的体验，追求超越肉体的精神畅游，示意在“逍遥游”傍边，更施展在“梦中游”傍边。《至乐》中“昔者庄周梦为蝴蝶，栩栩然蝴蝶也，自喻适志与。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蝴蝶与？蝴蝶之梦为周与？周与蝴蝶则必有分矣。此之谓物化”。在梦与真我之中盘桓，“栩栩然蝴蝶也”，履历化作蝴蝶的畅游，而又回到真实傍边，不知物与我之间是否真有离别，如能打破生死、物我的界线，则无往而不乐，达到精神的绝对自由。“游”是想象性的身体运动，“梦”是动态的想象，他们都是意识上空灵的架构，是想象的，也是哲理的，二者都是庄子主要的思惟部门，配合组成了“梦游”的劈头。

《庄周梦蝶》王憨山 中国美术馆藏

这种精神性的运动和想象在屈原的《远游》和宋玉的《高唐赋》和《神女赋》中持续获得成长。屈原“悲时俗之迫阨兮，愿轻举起而远游。质微薄而无因兮，焉讬乘而上浮？”虽未托于梦中，而是“游神”，“精气”上浮而游历四方，在精神世界中履历传说中的神灵故事和情景，带有游仙的意味，寄寓诗人“无以通其诚于帝”，又不忍脱离楚国的心里挣扎与悲辛。而宋玉之《高唐》《神女》二赋，借着“昔者先王尝游高唐，怠而午睡，梦见仙妇人”，描画了一位“美貌横生”“温乎如莹”“宛若游龙”的巫山神女。屈原的“远游”更留意主观感情体验和想象履历，宋玉的“梦游”则更留意叙事和描画，然而二者都将梦游的体验进行了早期的文学化表达，对汉赋的创作和“游仙诗”的鼓起发生了主要影响。在汉代辞赋中，王延寿的《梦赋》掀开了梦游文化的新篇章。“余夜寝息，乃有非恒之梦”，在梦中“悉睹鬼物之变怪”，“于是梦中惊怒”，对鬼魅大加训斥和鞭挞，一否决主体在梦乡的顺从和主观感情体验，示意出激烈的抗争。一系列鞭打动作和鬼魅被打后的丑态描写，瑰异谲幻又风格磅礴，显露出作者的朗朗豪气，也凸显了作者的自我主体地位和强烈的创作自发，实为秦汉梦乡描画的瑰丽之作。

魏晋时期的“形神”之辨促进了对“梦游”的从新熟悉，形神星散、神不灭论以及对梦的真实性的商议，使得人们对梦的熟悉逐渐理性化。“梦游”一词正式显现在《列子》傍边，时代澎湃的形而上..水，释教和道家均对“梦游”文学发生了主要的影响，“梦游”逐渐成为了“神游”的示意，而且起头显现了“梦游”与“游仙”的连系，与道教的关联更为慎密，沾染上“仙气”，蓬莱、瀛洲等意象都纷纷显现在与“梦游”相关的诗文中。

而唐代是“梦游”与“游仙”正式融合的时期，很多诗歌都冠以“梦游仙”的诗名，其有名者，有李白《梦游天姥吟留别》、王勃《忽梦游仙》和白居易《禁中寓直梦游升天寺》等。此时，“梦游”中的“仙”“神”“灵异”之感起头跌落神坛，诗歌傍边所描画的梦乡和神游的高深，络续向实际接近，成为通俗公共可知可感的审美体验。如李白《梦游天姥吟留别》，全诗意象恢弘，以描写梦游天姥山所见瑰丽变换的景色为主，然而“霓为衣兮风为马，云之君兮纷纷而来下。虎鼓瑟兮鸾回车，仙之人兮列如麻。”固然也写出了仙境之“仙”，然则相对于魏晋时期对“仙”之瞻仰和渴仰，李白的仙境已经酿成观览玩游之地，发生“世间行乐亦如斯，古来万事东流水”游览后对于人生的感慨，淡退了慕仙色彩。最后以“且放白鹿青崖间，须行即骑访名山。安能摧眉折腰事显贵，使我不得高兴颜！”竣事全诗，落脚于人生幻想的挽劝，天姥山之仙境，不外是他放达之地和隐居去向。而这种以“梦游”引出对人生思虑，借梦以抒发小我志趣，正开启了后世对梦与人生双重感伤的先河。

宋朝的“梦游”，则带上了对实际人生的通知，借梦以抒发人生的感伤，其最有名者，为苏轼的《后赤壁赋》。赋文表达的感情并非宽大之感，而是幽深孤寂而抑郁的。梦道士，是精神上与道重逢的示意，想用精神上的向道和超脱来解脱命运的疑心，既有“仙”的超脱，也有实际的镣铐。而在《念奴娇·赤壁怀古》中，一句“人生如梦，一樽还酹江月”道出这种心态的真义，也示意出“梦游”的“俗化”，与人生之感订交织。如许的表达体式成为此后梦游的首要表达形式，即以梦写人生，以梦叹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