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灭亡前夜，30多名大臣被投进了黄河

2020-03-27 01:31: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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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曲黄河万里沙，“十试不第”的晚唐诗人罗隐，正面朝大河慨叹：

莫把阿胶向此倾，其中天意固难解。

解通银汉应须曲，才出昆仑便不清。

高祖誓功衣带小，仙人占斗客槎轻。

三千年后知谁在？何须劳君报宁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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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首《黄河》，一说是写于天祐二年（905年），白马之祸发生后。

▲黄河壶口瀑布图源/摄图网

在白马之祸中，三十余位朝中大臣，被权臣朱温处死于黄河边的白马驿，之后投尸于河。此举意在使这些自夸为清流的士医生沉入河中，永为浊流，是权奸对朝臣的亵渎。

罗隐并非清流，他身世寒门，考个进士考了泰半辈子，在靡烂朝政的袭击下屡屡落榜，怀才不遇。他鄙夷那些自命狷介的士医生，甚至豪言：“我脚夹笔能够敌得数辈。”但当朱温露出篡唐的野心，忠于大唐的罗隐对浊浪滔天的时代发出了怫郁的质问，反攻朱温一党伤害朝臣的悖逆之罪。

前人认为，黄河五百年一清，河清是世界宁靖的征兆。人生转瞬，六合无限，三千年后，清流、浊流都已作古，只有诗人的愤意难平，将长留活着人心中。

白马之祸的原由，是朝廷的一次人事放置。

天祐二年（905年）三月，主管礼仪的太常卿之位空白。独揽大权的朱温，向宰相裴枢提出由本身的心腹出任这一地位。裴枢很不给体面，拒绝了朱温的提议。按照老例，太常卿理应由清流士医生担当，而朱温的手下不是五大三粗的武士，就是科举落选的野路子，显然与所谓的“清流”相去甚远。

裴枢的果断立场，挑动了朱温敏感的神经。直到此时，竟然还有人敢否决朱温，这件事让他对朝臣起了杀心。

朱温对文人恨之入骨，照样个反复不定的小人。

黄巢起义中，作为黄巢上将的朱温先是反水起义师，回身投靠朝廷，被赐名“朱全忠”，成为割据一方的藩镇。之后，他野心勃勃，西进关中，与另一个藩镇李茂贞对皇帝睁开争夺。到了白马之祸的前一年，朱温已控扼朝廷。他杀尽太监，处死宰相崔胤，挟皇帝以令诸侯，强制唐昭宗迁都洛阳。迁都昔时，朱温就派人刺杀昭宗，改立年少的太子李柷为傀儡皇帝，是为唐朝末代皇帝昭宣帝。

▲唐昭宗画像

全世界都知道，朱温这是要篡位了。

白马之祸前夜，朱温已在宫中大开杀戒，他假借春社日置办酒宴，命已故唐昭宗的九个岁数稍大的皇子前来赴宴，将他们灌得酩酊烂醉后，一个个缢杀，抛尸于九曲池中。这九个皇子，岁数最小的不外10岁摆布，至此唐王室已极为衰微。

在对宗室进行大清洗后，以裴枢为首的清流士医生成为朱温篡位的另一大阻碍。

李敖曾在《蝙蝠与清流》一文中如斯评价中国古代的所谓清流：“清流人物立身朴直，毫不打圆场；他们出淤泥而不染，毫不和稀泥……他们或者站错了一边，然则毫不站中央。”裴枢恰是如许一个清流人物。这些清流士医生忠于唐室，大唐都快垮台了还敢和朱温死磕，始终学不会哈腰垂头。

比拟之下，唐末乱世，好多士医生的政治立场早已发生嬗变，纷纷投靠实力壮大的藩镇以求飞黄腾达。白马之祸被一些史学家认为，是投靠藩镇的幕僚，针对“清流”朝臣的一次报复行为。

晚唐时，科举测验已被朝中显贵所把握，违反了科举的初志。落榜士子怨恨这些显贵，埋怨大情况欠好。

越来越多的寒门学子屡试不第，不得不另谋出路。跟着中央日衰、藩竟日盛，科场失意的文人转投各镇幕府，成为藩镇的谋士，如朱温的亲信敬翔、李振等，都是抛却向体系内成长，经由向幕府投简历，才走上人生巅峰。

晚明大儒王夫之总结晚唐幕僚投靠藩镇的心理时，认为他们“足不涉皇帝之都，目不睹朝廷之法，知我用我，生死以之，而遑问忠孝哉？”

为朱温谋划白马之祸的谋士，无一不是在科场上吃过亏的文人。白马之祸中遇害的大臣中，以崔、裴、卢三姓最多，这三富家常年过问科场选举，为李振等朱温幕僚所记恨。

李振是朱温手下的二号军师，地位仅次于敬翔。李振年青年头时也是个有理想的青年，考了N次进士，愣是没考上，心中愤愤不屈。跟着朱温混出名堂后，李振对朝中大臣睁开了报复，每次随朱温入洛阳，必然有人会被贬谪，朝臣敢怒不敢言，私底下骂他为“鸱枭”（猫头鹰）。恰是李振提出“衣冠佻达之徒皆朝廷难制者”，死力鼓舞朱温大杀朝臣。

朱温的另一谋士张策，人生履历更是奇葩。他身世书香家世，自幼喜欢梵学，便落发为僧。可年青年头人难以忍耐青灯古佛的修行，张策照样动了凡心，还俗去考进士。主考官赵崇据说过张策，就说，你一个衣冠后辈，无故落发，如今不克参禅访道，还前来求取功名，如斯行为，岂能掩人耳目，你来考十次，我就罢斥十次。张策没法子，考不了进士，改天去考制科，没想到主考官照样赵崇，又是起源盖脸一顿讥讽。

张策落榜就够惨了，还是以信用扫地，不得已投入朱温帐下。他一向记住这个仇，后来在白马之祸中成为朱温的帮凶，乘隙将赵崇践踏。

另一个介入白马之祸经营的谋士苏楷，也是个早已对唐朝心怀不满的愤青。唐昭宗在位时，苏楷应试，但那次测验舞弊严重，皇帝特命素有清流之名的大臣陆扆[yǐ]主持复试。陆扆认为苏楷文笔太差，照样将他黜落。苏楷是以怀恨在心，后来昭宗为朱温所弑，朝中要议论谥号，苏楷给的建议满是恶谥，恨不得把昭宗名声搞臭。昔时主持复试的陆扆虽为人平宁，也因这一段恩仇惨死于白马之祸。

晚唐诗人杜荀鹤，早年在诗中同情民间疾吃力，自称“直应吾道在，未觉国风衰”，堪称社会的良心，后来也成了朱温的亲信，靠着他的权势取得求之不得的功名。杜荀鹤投身梁王府后，竭尽所能地阿谀朱温，最有名的就是写了那首《无云雨诗》：

同是乾坤事分歧，雨丝飞洒日轮中。

若教阴显都相似，争表梁王造化工。

史载，杜荀鹤对昔时害本身屡试不第的清流士医生心怀不满，倚仗朱温的权势，“日屈指怒数，将谋尽杀之”。有学者推想，他或者也是白马之祸的谋主之一。

朱温本人对士医生也极为小看，布满了反智主义。

其时，有一个叫崔禹昌的念书人考中进士，前去参见朱温。崔禹昌各式趋承，马屁拍得极好，朱温听着愉快，每次设宴都邑召见他。有一次，两人闲聊，朱温据说小崔家在汴州有庄园，就问他庄里有没有牛。崔禹昌不假思索地答道：“不识得牛。”

“不识得”在其时有“无”的意思，崔禹昌的意思是“没牛”。朱温书读得不多，脾性却不小，会错了意，认为崔禹昌是故意拿本身开涮。哪有人没见过牛的，分明是冷笑我朱温是村夫，才识得牛，他崔禹昌是文人，就不识得。

朱温怒斥崔禹昌为人轻薄，差点儿就要将他处死。

还有一次，朱温与其幕僚在一棵柳树下纳凉，倏忽起身指着身旁的柳树说：“这是上好的柳木，正好能够做车辕子。”

一群文人听着这句不着边际的话，一拍脑袋，赶紧市欢朱温，说：“是适合做车辕子。”

朱温却神色一沉，骂道：“你们书生专爱顺口糊弄人！做车辕须用夹榆木，柳木岂可为之？”之后，命令将这些随声赞同的书生悉数就地处死。

据宋人所编《唐诗纪事》记载，朱温之所以对文人火气这么大，是因为诗人殷文圭对本身的反水。

殷文圭与杜荀鹤等人是石友，未及第时也是朱温的宾客。后来，殷文圭靠朱温表荐考中了进士，对朝廷感德感恩，还写诗称颂主考官：“辟开合理选时英，神镜高悬鉴百灵。”却不肯再与朱温与世浮沉，每次路过梁王的地皮，不前去拜谢，反而马不停蹄地脱离。

朱温得知此事后，大骂殷文圭亏心，认为文人毫无信义，“每以文圭为证，白马之祸，盖自此也”。

吊诡的是，在关于白马之祸的起初记载，如《旧唐书》中，朱温不是主谋，而是被描写为主持公理的一方，而且否认诛杀朝臣的做法，似乎全然未介入白马之祸（“全忠闻之，不善也”）。主张践踏清流士医生的却是成了柳璨[càn]、蒋玄晖等朝中大臣。

《旧唐书》载，宰相柳璨身世河东柳氏，与裴枢等同朝为官，却不为清流所容，于是为虎作伥，向朱温出了个主意，说他夜观天象，将有灾祸，必需以刑杀应对此劫，是以变成了践踏朝臣的白马之祸。白马之祸后，柳璨又成了朱温篡唐的绊脚石，最终被处死。他临刑前大呼：“负国贼柳璨，死宜矣！”

柳璨主谋论，被一些学者认为是后梁竖立后，史官为朱温推诿责任的春秋之笔。吕思勉师长就说，此乃“蒙谤于世界后世矣”。五代编撰唐史时采用了这一记载，直到宋代，才指出白马之祸的主谋是朱温。

朱温，无疑是此次动作真正的幕后黑手。他的手下谋士则是帮凶，正因为他们多为往日科场失意的文人，才有意无意地扩大了清洗朝臣的局限。

▲朱温画像

天祐二年（905年）蒲月，愁云覆盖洛阳，李振等工资朱温制订的残杀规划就此睁开。

朱温先是矫诏，经由几道圣旨，将裴枢、独孤损、崔远、赵崇、陆扆等数十名清流大臣贬出国都，贬所远至至琼州（今海南海口）、白州（今广西玉林）。朝中不肯亲近朱温的重臣，无论是名门望族，照样科举进士，悉数遭到贬黜，并被诬蔑为佻达之士，朝中大臣多受连累，朝堂为之一空。其实，他们只有一个“罪名”，就是阻碍朱温篡位大事。

到了六月，被贬朝中重臣已有30余位，他们还未离京，朱温再次以皇帝名义下诏，命30余人悉数当场自杀。这还不足以让他安心，心急的朱温一不做二不休，没比及圣旨下达，已经将裴枢等被贬朝官30多人集中于滑州（今河南滑县）的白马驿。守候他们的，是朱温放置好的刽子手。

一夜之间，三十余名赤手空拳的朝臣，悉数被朱温命令践踏。主持此次残杀动作的李振，建议朱温将他们的尸体投入黄河：“此辈谓清流，宜投于黄河，永为浊流。”

朱温服从其建议，将三十多具尸体投入河中。清流没入黄河，转眼间消散得无影无踪。白马之祸后，被清理的大臣不可胜数，侥幸存活的朝臣也再不敢入朝，为了隐匿朱温四散奔逃（“时士医生避乱，多不入朝”）。

▲在李振等谋士的谋划下，朱温派兵诛杀朝臣（记载片截图）

白马之祸是一次政治事件，也是一场文化灾难。在强权的威慑下，仍有一些清流士医生愿与社稷共生死，敢与气焰熏天的权臣叫板。朱温砍掉他们的脑袋，也折断了帝国最后的脊梁，当他再也听不到否决的声音，残缺不胜的王朝离覆灭也就不远了。

跟着清流士医生逝去，唐朝的忠节观点也彻底覆没在时代的海潮中。择主更能保富贵，这种思惟在五代文人中大行其道，他们大多缺乏一种精神，缺乏承担文化与道德责任的幻想。多年后，后唐李存勖率军攻入后梁首都，当初白马之祸的谋主李振，早已做好“将朝新君”的预备。对他而言，王朝兴替，不外就是换个老板而已。

照样有人在为这个享国近三百年的王朝叹伤，捍卫大唐最后的荣耀。

第二年，白马之祸的新闻传到了宜春仰山（在今江西宜春），在此隐居的诗人郑谷已年近花甲，闻此噩耗，心中悲怆。他感伤身执政中的往日故人多已遇害，尚在人世的屈指可数，唐王朝也即将走向末路：

搢绅奔避复沦亡，新闻春来到水乡。

屈指故人能几许，月明花好更凄凉。

在白马之祸前已遭贬谪的韩偓[wò]，在这一年写下了多首诗，他悲昭宗遇弑，也伤唐朝将亡。

韩偓正本也是朝中清流，在朱温进京挟持昭宗时就敢与之抬杠，是以被贬，却也躲过了这场灾难。朱温弑君、大杀朝臣，但为了收买人心，照样向被贬外埠的韩偓发出了复官的邀请。韩偓知道，唐朝早已名不副实，在诗中表明拒绝朱梁政权的立场：“若为将朽质，犹拟杖于朝。”我一个半截入土的白叟，怎么好意思再入朝呢？

“仕途巇[xī]崄[xiǎn]终难测，稳泊渔舟隐姓名。”韩偓晚年入闽归隐，不问世事。他的心，和唐朝一同死了。

考了N次科举的失意书生罗隐，在《黄河》一诗中激昂悲歌，也曾自我调处道：“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可在唐亡后，他仍积极挽劝处所藩镇起兵伐罪朱温。那些死于白马之祸的所谓清流，或许不曾赏识过罗隐的才学，但在罗隐身上，却映射出了与他们相似的影子。

白马之祸两年后，朱温通往皇帝宝座的道路已无阻碍，他正式废唐称帝。早已气息奄奄的大唐王朝，陨落在汗青的尘埃中。

▲黄河夕照图源/摄图网

全文完。感激阅读，若是喜欢，记得顺手点个在看以示鼓励呀~

参考文献：

（后晋）刘昫:《旧唐书》，中华书局，1975年

（宋）欧阳修、宋祁：《新唐书》，中华书局，1975年

（宋）司马光：《资治通鉴》，中华书局，2009年

（清）王夫之：《读通鉴论》，中华书局，2004年

吕思勉：《隋唐五代史》，上海古籍出书社，2005年

俞平伯等：《唐诗鉴赏辞典》，上海词典出书社2013年

贾发义、王洋：《“白马驿之祸”与唐末幕府文人心理》，《中州学刊》2016年02期

方坚铭：《白马驿事件与相关诗歌作品》，《浙江工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6年0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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